张国庆
细数起来，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没有真正的世界观，他们的眼光既然没有越过长城，自然也漫不过海洋，这种局限在经历风沙吹落的岁月后，演绎成为中国社会独有的人文景观——“圈内观”，以“圈内观”代替世界观，就应和了当年红色样榜戏的唱段：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
世界观的形成并不简单，要有独立思考的人格，良好的逻辑修为，清晰的常识理念和畅通无阻且基于事实的信息交通。可惜的是，这些都还是当下中国社会的短板，当一个人雾里看花，对社会真伪都还缺少起码的研判和良心的应对时，即使你使劲启蒙，还借给他一双慧眼，他也分辨不清这个是非混淆，变幻莫测的世界。
用韩寒俗气的话说，不要跟一个傻逼辩论，因为他会试图把你的智商拉低到跟他同一水平，然后用多年来做傻逼的丰富经验来打败你。
教育的局限固然是一个方面，我们的教育不是要培养人们独立思考的能力，而是在大量炮制忠诚、服从于威权并易于管理的国民。这也难怪，就连融贯东西的新加坡老岛主李光耀先生早年也忐忑难安地说：“中国式教育体系产生了一个缺乏多样性的民族，因为他们是由同一个指挥，按照同样的鼓点训练出来的，他们或多或少都很类似，这样不利于创新。”
虽然这是事实，但坦率地讲，这并不是世界观缺失和“圈内观”形成的主要诱因。
“圈内观”是一种源于自我封闭形成的民族价值观，里面包含了许多含混不清的群体情感，浅薄的爱国主义是这种价值观打垒起来的跑马场，当周小平和卢克文们低端的甚至是错谬百出的文章像霉干菜那样晾晒出来后，人以群分的“圈内观”立马就会陷落到德国哲学家叔本华所预示的那套逻辑思维中去，纷纷将自己的脑袋成为别人思想的跑马场。
这使我们看到，你一旦陷入到中国式群体中去，集体主义道德就会昂扬飚升，而智商却呈直线下降，身不由已地成为群体无意识的受制者。这样的人文气候下，根本不需要有思想深耕的沃土，淮北为枳的周小平和卢克文们，就能以正能量为蛊惑，再辅之以简单到嗑瓜子的肤浅话语，就能轻松地将公共文化资源转化成为他们自己的文化资本，且屡试不爽。
这种纯而又纯的资本主义的东西,经由“圈内观”在网络上不断发酵家国天下的人文情怀后，周小平和卢克文们就得着了上结庙堂，下通江湖后的通天本领，迅速在市场的起点与终点之间，找到最短的距离。如此这般地乾坤大挪移，驾轻就熟的事主们，只要健盘一响，就能轻而易举地将马克思和凯恩斯们点石成金。
这颇令智叟们费解，本来，互联网带给我们的资讯是巨量的，甚至是颠覆性的，但为何公众领受的启蒙却如此微弱呢？以致二杆文青们那类逻辑溷乱，稍有常识就会引发精神不适的文章，却能受到公众如此疯狂地追捧？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公共反思和检讨的地方，中医讲究经络学，也即是人体网络学，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这与当下互联网社会好有一比，正因为中国网络存有人所共知的局限，人们只好挤在“圈内观”形成的有限信息空间里，进行单向取舍，公众信息接受的渠道偏窄，犹如桃花园中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而族群观念又过于顽梗，当政治枢机主导了整个社会资源配置后，选择心甘情愿的虚无和迫不得已的犬儒，就会成为社会性共识。
周小平和卢克文们审时度势，与其说是诡诈，不如说是贼聪明。
这是极其关键的一环，但因着时事不济，鄙人不宜在此作过多阐述。但日本文学评论家加藤周一有个观点，表述鲜明切题，鄙人借它山之石，也可攻玉，加藤周一说：倘若文化表达跟权力方利害关系上保持一致的话，就容易导致创作者的堕落。有压倒性权力撑腰所作的辩论，和没有任何背景只靠讲道理所作的辩论，两者的条件是不一样的。假如不知道在这一条件上的差异，那就是知识上的堕落；如果知道了对此不敏感的话，那就是道义上的堕落。
我想周小平和卢克文都是聪明透顶的人，但日光之下无新事，此一时彼一时，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倒也不少。至于道义，要看在什么地方讲，持有世界观和“圈内观”的人，受生于不同的文化基因，结论自然相悖。至于芸芸众生的看客，鲁迅时代与我们这个时代，好像并无嬗变，惟与时俱进的是，如今的看客们都被忽悠成了粉丝。
须要说明的是，鄙人决无刻意抹煞、批判爱国主义之意，仅仅只是对周小平和卢克文们爱国主义生意经下的暴利“羡慕嫉妒恨”。爱国主义是一种有形的国家力量，也是国家最大的情感品牌，包含了许许多多的人文情怀，历史观和民族主义的东西，但唯有国民在政治公共空间保持理性的干燥，并排除滥情的湿度，爱国主义才会上升为一种国家精神。
中国面临3000年未有之大变局、大转型，左派和右派都倾尽智囊兜售了许多济国益民的好理论、好思想。但遗憾的是，左右斗了这么多年，蓦然回首，才尴尬地发现：原来彼此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这个时代，是属于周小平们和卢克文们的，他们不仅“没有辜负时代”，而且大红大紫、顺风顺水。到头来，事实也好，公义也好，理念也罢，都未必有那么重要，选对位置、趋利避害才会成为这个时代的东方不败。
显而易见，中国社会转型之路，仍将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0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