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告密文化死灰复燃,愈演愈盛。单单昨天和今天,就看到两起,一起是湖南城市学院某学生揭发其老师在课堂上散布“日本人精益求精”言论,还有一起是海南医学院几个学生在商量举报某老师的“xx战争有非人道因素”的看法。
湖南城市学院的这位老师随即被调离教学岗位,转去看图书馆。海南医学院这起尚未有处理结果,估计同学们还在谋划之中。有需求才有市场,有效果才有行动,屡屡得手让无数同学眼红心热,跃跃欲试,希冀紧跟潮流,后来者居上。
一叶落而知秋,于波纹处见潮流。有多少高校老师或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或昼警暮巡,如临大敌,开始把学生当作“奸细”防备,更有不少过来人以切肤之痛,从伦理、道德层面和国家、民族未来的高度,对这些同学和告密行为,展开客观到位的抨击与咎有应得的鄙视。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一点用都没有。我们把他们看作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们还认为自己是光明正大、无所畏惧、勇于和坏现象坏分子作斗争呢!各说各话,各有理解罢了。
1970年4月,安徽固镇县16岁少年张红兵,举报自己的母亲在家里说某某某坏话,结果导致母亲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彼时的他,心中可曾感到一丝丝的羞耻和悔恨?他正骄傲与光荣着呢,他以为自己的行为不是见不得光的“告密”,而是无比高大上的“揭发”。而且,他之所以告密,出卖自己的母亲,绝不会是为了达到个人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反倒是缘于他认知水平里的所谓“满腔的热血”、“正义”。
屎都可以被“一分为二”辩证,仁智互见,香臭各表,何况“告密”、“检举”、“揭发”、“举报”、“打小报告”等容易混肴、容易被别有用心者利用的概念?对于幼稚、无知、身心尚未健全、价值观有待成熟,又热血沸腾、荷尔蒙飞溅的学生们,要分辨出、认识到告密的可耻和危害,谈何容易?
告密行为是几千年来一直鼓励和提倡的,它或许稀薄些、隐秘些,但从未离去,以致今日它已成为我们民族文化的一部分,深刻融入到每个人的血液里。今天高校老师成为受害群体,而我们是否想到,我们的这种基因在幼儿园、小学生阶段就被老师们得以唤醒和开发,鼓励“打小报告”,查看日记,写思想汇报······始作俑者,一人乎?
在我的青葱无知岁月里,至少告密过两次。
初一时,和班长同桌,女的。那时的我是班里的最差生。一日思政课,老师看到我做小动作,叫我起立,说明原因。这时我说,是班长在做小动作,我刚刚是在制止她。思政老师恰好平时有点看不惯班长,看到班长有理走遍天下式的辩解,可能感到被冒犯了,遂勃然大怒,狠批了班长一顿。这堂课后是全校去电影院看电影,班长没有去,一直趴在课桌上抽泣。
对不起了,我的好班长!到现在还记得班长那天的模样,这刻想起来心里还隐隐作痛。我这已不是告密,而是诬陷。而告密和诬陷、罗织又是屎与尿、皮和毛的关系,真与假,白和黑,还不是全靠断事者的个人喜恶、感觉来定夺?而如果这位断事者正需要这种黑材料,又哪里管你是事实还是构陷、罗织呢?
还有一次发生在我初中中专期间。我曾多次和班主任对着干,其中一次是选“三好学生”大庭广众之下跳出来指责,很让班主任下不来台。我感到再让他做班主任,我接下去几年的日子会比较难过,于是纠集了几个同学变着笔迹、风格,给校领导写信,“罪行”无非是道听途说、主观臆测的收了某某同学一条鱼,有地域观念等等。事后证明我小人了——虽然不做班主任了,他在教的课上并没有为难我;毕业时还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我当时因已感到自己行为的阴暗龌龊,有了羞耻感,没有去;在我的留言册上,他没有痛骂我的无耻,反倒写下了“几多欢乐,几多纷争,愿生活磨平你的棱和角”。“这所谓的棱和角”实在是我丑陋的“耻毛”啊!
班主任现在就在我的微信朋友圈,借此再次向您道歉!尊敬的钱老师,谢谢您的宽宏大量、以德报怨,感化和拯救了我。在此后的人生里,我干过其他不好的事,但再没有告密过,即使是在几年非人的环境中。
想到现在的告密同学们。如果你们碰到一个这样的班主任,他不需要夸张和捏造,只需实事求是地在你档案中写下“该生勇于举报老师”,你们将会有怎样一个“众叛亲离”“老鼠过街”的人生啊?有编制的工作根本不要想了。到了什么单位,大家都会把你当贼一样防着。哪个领导会喜欢“告密”、“打小报告”的员工,即使是为他所用、为他而告密?
在那个非人的环境中,我协助看管300多名“罪人”。一个阶段,我每晚都坐在大厅里值班,大厅的墙上挂着一个“举报箱”。积极地往那个箱子里塞信,你可以得到购买红烧肉、水果的权利,更可以得到“分数”、“表扬”、“记功”等奖励,而这些和你的归期直接挂钩。每次看到一个个卑微的躯壳嘴里喊着“Z大”,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从自己的眼前蹑手蹑脚走过,迅速跑到那箱子边,又迅速地消失,内心总不由地生出鄙夷和悲哀。
而狱警们呢?若干年后,很多次和他们谈起这类人,他们也是满脸的不屑和厌恶。“在这里面都不像人了!”“你这样的人相当少,所以我们敢找你喝酒,不用怕这怕那!”告密的人啊,人见人厌,羊见羊咬,就是垃圾、鼻涕啊!
30年后,当年举报母亲致母亲被枪毙的张红兵每天都活在悔恨与痛苦中,“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回忆着1970年那个残酷的夜里发生的一切,也无数次梦到母亲,他担心母亲会马上消失,就拉着母亲的手,哭着说妈妈你别走,儿子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一篇文章这样写:有一种猿猴,猎人抓到了母猴,活活将母猴折磨死,一旁的小猴子看到了它的母亲遭遇这样的下场,红着眼,尖声嘶叫着,抓、撞、反抗着,最后这个小猴子也死了。
文章结尾写道:猿猴尚且对母如此,何况人呢?
张红兵说,读到这篇文章,他如遭雷击,只希望老天这就能收了他!
今天,大学生举报大学老师;明天,就会是小学生、初中生批斗老师、揭发亲生父母。一切似乎已经过去,一切又仿佛刚刚来······
这许多工作还需要家长和老师们去做,为了我们自己不成为瓮中人,为了我们的孩子不饮恨此生,为了我们的大地不再群魔乱舞、混沌颠倒!
喜欢告密的同学们,该醒醒,该长大了!行动前不妨问问你妈,看她鄙视你不?我们也许可以刻意遗忘和匿藏不光彩的告密经历,但我们终将要去面对自己那颗必定要走向健全和正道的良心啊!良心,不可欺骗;良心,不会放过每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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