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自我审查

敏感词,不管平台是不是承认,它的存在是肯定的。实际上有敏感词很正常,从古到今,从中到西,敏感词都是一个客观的存在。

比如古人的禁忌词就相当于现在的敏感词,不过古人的禁忌词容易把握,现在的敏感词不好把握。

等你把握不准到底哪些是敏感词的时候,你唯一的办法就是猜,就是自我审查。

原来以为这些现象只出在自媒体的时代,后来看到巴金和《大公报》的一段公案,才发觉纸媒早在八十年代也有了。

根据当时发生的情况,这也是自我审查的结果,也就是说上面只给了一个精神,下面靠自己的领悟把握。左一点,就自我审查严一点;右一点,就相对宽松一点。由于我国的政治生态,向左问题不大,向右问题严重,所以宁左勿右成了许多人的基本选择。

巴金的随想录原来一直由香港的《大公报》发表。《大公报》虽然在香港发行,实际是受内地管理。无非是因为地处香港,比内地的党报相对开放点而已。

文革的事,现在好像有回潮的趋势。但前几天看胡锡进的文章,他还是信誓旦旦说已经被全面否定了,至少在政府环节是不可能让他恢复的。

当然胡锡进也做不了主,但至少说明文革的全面否定是官方认可的。

巴金的文章发布时间是1981年,那时离对文革的否定比现在更近,照道理更不会出什么问题,如果写一些有关文革题材的文章的话。更不要说,刊发的报刊还是只在香港发行的《文汇报》。

显然,事情并不如我们想象的简单,更不如胡锡进现在说的那么坚决。

巴金的有篇文章就被《大公报》擅自删节了。删的内容主要包括凡是和“文革”有关的话语统统删去,连“牛”、“牛棚”这样的词也当作敏感词被删除。

这种情况是这前没有出现过的,巴金为此非常生气,决定不再给《大公报》写稿。

《大公报》出的这个乌龙,主要是原来的责编唐琼(潘际垧)休假,代班的编辑不了解情况,所以就依据上面的指令将这些敏感词删除了。

这次删除,暴露出了一些秘密。首先《大公报》不是独立办报的,是受内地领导的;其次,巴金的文章能写文革是个特例,别人其实也是不能写的,哪怕在香港发表。

那么文革如果真像胡锡进现在所认为的被彻底否定了,怎么就算在那个时代都还是敏感的呢?连“牛”字,“牛棚”都不能写?

文章的这种自我审查,确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为我们一方面看到的是公开的否定,一方面当你要否定的时候还是受到限制。

巴金这样德高望重的作家都会被人随意删文,何况普通人呢?

被删文的,当然是不爱听的,但到底哪些爱听哪些不爱听又没有明确的说明,所以作者现在都有了自我审查的能力。

不过这种审查经常判断失误,我就屡屡有审查错误的时候。

实际上,真要领会这种精神难度确实很大,不要说你不知道到底有哪些规定,就算亲口告诉你,你也不一定掌握得了。

华君武在延安时画过一幅很有名的漫画,这倒不是说这幅漫画画得有多好,而是这幅漫画引起了伟人的注意,还特地告诉他以后该怎么画漫画。

华君武的这幅漫画叫《1939年所植的树》。

画这幅画华君武是有感而发的,当时他在延安,天天走过的这条路边,原来种的树没人养护都死了,就留下这一棵,所以他画了这幅画讽刺一下。

当时这幅画参加了延安的一次漫画展,伟人也去看了。看完后,大家请他提意见,他说了句:“漫画要发展”,就没再有什么说法了。弄得当时几个画家都猜不透,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在没多久,伟人请几个画家去他住的地方交换意见,他才把话说明白了。

伟人说了很多,但具体归纳一下就是这个意思,延安虽然有这样的情况,但许多地方的树都长得很好,这不是把局部当成了全部,把个别当成了全体了吗?所以他建议是,能不能画一幅长得很好的,再画一幅长得不好的。

伟人这话当然很有辩证法,但这在实际中是无法做到的。如果按照这逻辑,画一幅不好的,要用一幅好的来比较,那么同样的逻辑,画一幅好的,自然也要用一幅不好的来对比。

那漫画还能怎么画呢?

尽管这在现实中无法做到,华君武以后的漫画还是只画了一个方面,但这说明就算伟人的亲自点拨,作为画家也是把握不了这个度的。

所以文字的自我审定就如画画的题材选择一样,同样没有标准答案。

当然,这个没有答案是指创作者。实际上还是有人有标准答案的,否则怎么能删你呢?

所以自我审查是一件痛苦的事,而更痛苦的应该是审别人的人,昨天通不过的或许明天就过了。

面对这样的现实,如果你还坚持想写,那就你写你的,他删他的。只要你觉得坚守良知,只要你觉得符合法律,只要你觉得说得都是事实,写不写是你的事,删不删是他的事。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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