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东:如此温和地聊中美会谈也被全网屏蔽了

当地时间3月19日中午,中美高层战略对话正式结束。中美双方在18日和19日共举行了3场会谈。这不但是美国新政府执政以来的中美首次面对面会晤,同时也是中美元首除夕通话后的首次高层接触。但从目前公开出来的信息看,这次会谈可谓火药味十足,18日当天双方刚一见面,就罕见地针锋相对,开撕起来。

按道理,不管是新上台的拜登政府还是中国政府,都有与对方保持接触,改善中美关系,积极推进双边贸易的现实需要。不然参与会谈的两边四位政府高官,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分别从华盛顿和北京赶往偏僻寒冷的阿拉斯加。他们几位大忙人选择在那里碰头,肯定不是为了喝茶聊天钓鱼晒太阳的。

那么,都有现实需要,又都愿意推进中美关系改善和回暖的双方政府官员,为什么看起来很有希望的站在一起,结果一开口就吵翻了呢?

回顾中美之间的外交史,在毛邓时代,冷战中的中美两国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苏联而走到一起,度了一段嘴巴上有吵有骂,然则诚实地腻歪在一起的蜜月期。

至江胡时代,尽管庞大的红色帝国苏联已经轰然倒塌,最初将中美拉到一起的合作条件不复存在,但当时的中国仍自知不够强大,还需要进一步借助美国等西方国家的资金、技术、管理经验和市场,来发展经济提升实力;美国方面则秉持“接触说”的外交理念,希望通过保持对中国的接触,来引发、促使中国进一步改革开放,直至达到“和平演变”的目的。所以双方关系尽管时有龃龉,比如有大使馆被炸、中美撞机等事件发生,但总体来说尚且平稳。

在这一时期,其实随着中国国力的不断上升,和共同敌人的消失,双方意识形态领域的鸿沟也日益凸显。只不过在小布什总统时期,美国刚好发生911时间,自此反恐成了美国外交的头等大事,中美之间日益加深的矛盾和分歧,又暂时被掩盖了。

至特朗普总统执政中后期,北非、西亚若干个恐怖主义势力要么先后被荡平,要么被压制在一个相对安全可控的范围,反恐的议题终于可以稍加放松(美国腾出手来);而这时的中国,GDP已经跃居全球第二,新一代先进海陆空军装备先后被成功研发,陆续列装,新上台的第五代领导核心正好雄心勃勃、信心满满,时刻准备着中国民族的伟大复兴,渴望在世界范围内建立中国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中国自信心爆棚);这时的美国人伤心地发现,经过长达近半个世纪的接触,中国不仅没有如先前的苏联和东欧国家那样自发演变,反而对自己独特的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越来越自信和着迷了,甚至还有像鼎盛时期的苏联那样,将中国模式对外输出的趋势和可能(美国不得不转变对华策略);而中美之间的贸易不平衡在持续扩大,情况吓人,难以为继(现实利益冲突),所以美国自然把注意力逐渐集中到了中国身上,发生了中美建交以来,史上最严重的贸易战。

对于这场起自特朗普时代的贸易战来说,美国有被逼到墙角,不得不奋力一击的一面;中国则又低估或忽视了美国的决心,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影响力。

当然,贸易战打下来,必然两败俱伤,所以本文开篇就说,中美双方现在是有现实的需要和真诚的意愿修复两国关系,恢复经贸往来的。

那么,中美双方到底为了什么,刚一见面,屁股还没落座就吵了起来呢?

原因就是当前执掌美中两国的领导层,恰好都非常在意意识形态,又恰好,美中两国的意识形态差别巨大,有如天壤之别。把两只刺猬放在一起,当然只能互相伤害了。

传统上来讲,美国的民主党就比共和党更加理想主义(也就是更偏嘴炮),尼克松访华的时候,中国第一代领导核心就表示,他更喜欢共和党,因为共和党更务实。从这届美国大选来看,拜登的民主党政府,相比以往更加理想主义,政治正确的姿态和口号在美国已经前无古人(希望同样是后无来者比较好,但照目前趋势看,似乎有些不切实际)。而拜登政府在国内又面临着一个空前分裂的美国社会,稍不注意,自己的政治主张和施政策略,就会被敌对阵营,甚至自己阵营的人员,当成靶子,打成筛子——这是拜登政府所不愿看到,也不能接受的。

也就是说,不管由表还是由里,出于意识形态的理想还是选择当前的务实,拜登的民主党政府,可以腾挪回旋的余地都不大。

也正是由于拜登政府对理想主义和政治正确的标榜和坚持,参加这次会谈的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和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面对世界各国的新闻记者,一开场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地批评中国政府在国内外事务方面的一些不足。而且在随口和不经意之间,针针见血,都刺在了中国党和政府的痛点(G点)上面。

当然,站在客观角度,美国的批评并非没有道理。但是一来,这并不完全合乎外交礼节和惯例。你见过谁走亲访友,商务谈判,或者与人讲和,一开场就当着众多人面批评对方的?这是生怕事情能往好处走啊。如果真要批评,真要吵架,何妨面向新闻媒体握手照相客套一番之后,关起门来再“积极”、“坦率”、“认真”、“充分”地“交换意见”呢?拜登和民主党这几年没少批评特朗普,批评他路子野没有文化、不讲规矩、民粹主义,但是头一次从政当官的特朗普每次出访,不管对方是欧洲、日韩、中国还是朝鲜,随时都会把“他是我朋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聊得很愉快”“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这套说辞挂在嘴边,而且往往越是分歧较大的国家越是这么说。这反应了共和党,特别是特朗普,处理事务更加务实,更加灵活。

二来,中国的党和政府,比美国的民主党和拜登政府,事实上更加看重和维护意识形态,更加讲政治。也因着近现代中国与西方国家交往的“屈辱”历史,中国对两国间的关系和地位更加敏感。特别是第五代领导核心执政以来,恢复往昔帝国时代的大国地位(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成为心心念念的理想、抱负、动力,甚至是执政合法性的来源。而随着国力的上升,中国似乎有了更多的底气和理由。如此以来,在对外交往中被当软柿子捏,指望中国忍气吞声是断不可能的了。而在场的两位中国外交官员,似乎又缺乏必要的临场应变能力和积极灵活、智慧幽默的手段和说辞,在镁光灯下公众面前心生不快,必然选择加倍怼将过去。

如此以来,互有需求、也都带有诚意的原本看起来蛮有希望的会谈,就只剩下了互怼、争吵和一地鸡毛了。

中美高层战略对话的破裂,是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政治正确和政治正确,理想主义和理想主义,民粹(愤青)主义和民粹(愤青)主义的碰撞,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顺便说一句,在恋爱和婚姻关系当中,相比现实主义的人,浪漫和理想主义的人更难伺候。这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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