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纪念:我与王牧有个生死约定

 

张国庆

感恩节前夕,我家阳台的菊花迎风怒放,在萧飒的初冬,像娇羞的阳光在风中摇曳。


我此时正端坐在桌前,在菊花温婉的对视中,开始查考约翰福音的章节,一段古老而简约的经文,再次深深打动了我。这段经文是这样:“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菊花往往是在逝者葬礼或亲人扫墓时寄情相思的信物,当这段关乎死亡与生机的经文跳进我眼帘时,环境诱因触发的奇妙异象,就像一幅色彩分明的油画,镶嵌到在我怦然心动的思绪里。


我差不多也算是资深的传媒人,一直以来,对因着信仰和文化产生的地域人文落差,极为敏感。可以这样说,这是我迄今见到的对死亡最美好的描述。既与中国文化“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哭断魂”的绝望不同;又与“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悲壮迥异。死,潜伏了更大的生机,就像蝴蝶化茧那般美妙!


这不是我第一次读到这段经文。六七年前,王怡还是成都秋雨之福教会长老时,我们就曾在他彩虹桥畔的家中,一大群人春夏秋冬挤在一块,饶有趣味地查考“对观福音”。那时,这段经文就曾令我灵魂震颤,开始思考死亡之于生命的意义。


那之后,我开始在秋雨之福教会做慈惠服侍,每年大约要服侍六七场婚礼和四五场葬礼。往往上午在殡仪馆,下午就在婚礼现场;我的坐驾既为追思礼服务,也常做新郎新娘的专车。大家彼此问安,从没有任何忌讳。


不仅似如此,那首传唱了几百年的经典赞美诗——奇异恩典,婚礼上唱,葬礼也上唱,悲伤的便得着安慰,新婚的就得着祝福。这种蕴藏于生命内在的奇妙莫名的感动,是世俗社会体验不到的美善。


有一天,我接王怡去成都东郊殡仪馆参加一位弟兄的追思礼,在路上,我们又谈到了“一粒麦子”的经文。王牧沉思片刻,颇为感慨地说:世界有两种死,一种是麦子的死,另一种则是即使“赚了全世界,仍要赔上系命”的死。既是如此,有一种死是出生入死,还有一种死则是出死入生。


属灵的人参透万事,王牧尖锐而机智的表达,的确很有启示,我内心突然有了某种异样的感动,转头对坐在副驾上的王怡说:我百年之后的追思礼,就用这短经文,主题就叫“一粒死在地里的麦子”,墓碑也只刻这行字。


王怡很有意思地笑了笑,说真的很棒,那时只要他身体还能挪动,就一定亲自为我的追思礼证道。


涅克拉索夫说,生与死是勇敢的两种最高贵的表现,我和王怡在这种轻松惬意的谈笑中,喜乐地达成了这项生死之约。


死亡并非是人生的结束,它只是生涯的完成和转移,我们如此淡定的议论“后事”,这在人死如灯灭的中国传统文化看来,的确匪夷所思。


那之后,我在华西圣约神学院选修了王怡开设的“基督教的政治哲学观”课程,这门课的精彩之处,还是在研讨“生存或者毁灭”的问题。基督徒追求民主宪政是合宜的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民主和宪政有点像实惠的“五饼二鱼”,是我们今生的福利。但人类的本质不是政治哲学的问题,倘若政治哲学的“普世价值”不包含在神学属灵的生命价值体系之中,哲学及其延伸的政治意识形态,就没有终极意义。


也即是说,人性本我决定了人性本恶,从“赚得全世界,仍要赔上系命”这一意义上讲,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与民主宪政的资本主义,本质上却没有两样。这也是对保罗“死啊,你的毒钩在哪里”的现代诠释。


一粒死去的麦子代表了生生不息,而资本与权贵总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今天纷乱不堪的美国选举,似乎也在佐证这样的启示录。


……


又到一年一度的感恩节,感恩总是与收获联系在一起的。从这个角度讲,当下身处囹圄的王怡,正是我最想要在这个特别节日里表达感恩之心的人。虽然时局日艰,但因着信圣徒相通,我为一粒麦子的祷告,他一定听得真切。


既是如此,愿灵风吹抚,平熄他心火激情,在烈火风暴中安顿肉身,像生根的麦子,静静落在警局、落在狱中、落在厚厚的审问笔录中、也落在各样的试探与威胁中……


这是多么美好的上帝蓝图啊!因着这样的信实,我们就得着明白: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只要有爱,患难原来也可以成为承受恩典的方式。


诗篇有说:我们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这样看来,我们如飞而去的日子尚早,我既与王牧在基督里有生死之约,就是命运的共同体。虽然有许多未来的事情,我们现在还不能识透,但我们知谁管着明天,也知谁牵我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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