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斌徐彩虹: 六月的北京看守所 (西城见闻录)


写在前面
近几年依法治国、改变作风被喊的甚嚣尘上,作为法治状况最直接的亲历者:访民维权群体,在被针对、被接待、被关押、被判刑时,直面各种执法场景、各级部门、甚至监狱,是法治状况和工作作风最直观的试金石、观察员。

圣经上说:信心若没有行为就是死的而且信心因着行为才得成全

同样,没有实际行动的依法治国改变作风也是没有生命糊弄人的空洞口号。

我觉得访民维权人有必要把自己的各种经历记录、展示出来,让人们从各个方面验证评判这些中央精神是真要保证人民依法享有广泛的权利和自由、承担应尽的义务,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真福祉,还是一些空洞文字堆砌的死口号!

这才不辜负,访民在各级政府、各部门、拘留(看守)所、真假监狱,用时间、用自由、甚至用生命,换来的各种体验。亦不枉费这深入实地直面本质的观察员机会。

六月的北京看守所
(西城见闻录)
被抓

六月四日,吃过早餐照例去天安门广场走走,天气不错、阳光灿烂、就是心情有些莫名的伤感,过安检刷完身份证警察把我们带到一边,周围不时有被扣下来核实身份被送走或放行,我们却被告知需要带到西城分局治安大队核实身份。”“有必要吗?我们又不是恐怖份子!我们问警察。只是核实下身份,如果没问题你们就可以走。年轻警察程式化温和语调后透着冰冷的坚硬。在他和另一警察的交谈时得知,我们之所以没有被送走或放行是因为我们的身份证有标识而且是被通报的,必须带到西城分局。


我们左边一个特警陪着穿着制服的大狼狗站在一旁,不时安抚着他的伙伴;另一边一个女警骄傲的昂着头给几个保安训话;一个带着志愿者红袖箍的小贩模样的妇女探头探脑的过来找被扣下的人搭话。

记得一四年6.4我们经过广场旁,有个特警牵着的狗拉稀拉了一地,我们还拍照发朋友圈感叹:今天警犬执行任务太紧张都拉稀了:我对彩虹说。嗯,可惜照片都被删除了,很难捕捉到的镜头,有点可惜了:彩虹感叹道。也是那天,我们因为一张照片被关进北京东城看守所调查一个月。

看着不远处和警察说话的不久前被拦下来的安徽访民朱小平,及环伺周围的警察、武警。忽然想到很多访民就是这样忽然之间被扣押、消失、杳无音讯。必须得让人知道我们在哪里,遭遇了什么,如有什么意外也可有个寻找的线索。摸出手机拨通老姜的电话,告诉了他我们的位置和周围有些什么人收起电话继续等待。

警察里的旧相识

半个多小时后,一辆警车过来把我们拉到了北新华街的中段的一个院子,院子北半是东城访民分流中心,南半部是西城访民分流中心,我们这一车有6-7个人,被带进了西城分流中心,下车让大家把手机电池取下,又过一道安检,把花生、瓜子、记号笔等违禁品收缴后,关进个上百平米的大铁棚,棚里四周挂着信号屏蔽器,南北两边各一排固定的椅子,中间是空场,人们在地上卧着或找地方坐着,互相打听交流着信息。坐下不久有人喊何斌、徐彩虹出来,上车又被拉到另一地方的一间屋里,很快一男一女两个制服警察快步进来对我们说:何斌、徐彩虹,还记得我吗?见我们一脸茫然,女警补充道:“20146.4原来一四年我们在天安门广场被抓就是她们录的口供。她们应该是北京市治安总队的。


这次她们目标很明确,随身物品和手机。在得知我们身边只有眼镜、吃的和一个2G 小手机时,女警有点意外,追问:没有拍照的智能手机?随即又自己解答道:准备的挺充分的,说吧,今天为什么到这来?似乎今天我们今天经过广场不拍照、做点什么,很对不起她们,是酝酿着惊天大阴谋似的。我们只好如实回答:早晨想出来走走散散心,结果才过安检就被带到这里来了。女警又说:推特上现在有人在关注你们,为你们呼吁你们知道吗?我们都被关到这里怎么会知道。女警:推特上说知名维权人夫妇被从天安门广场带走核实身份。是怎么回事?”“现在上访者被截访的带走突然失踪的事很多,为防止不见了没人知道,就随手给朋友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们的去向。问了一阵见确实没什么可说的,把我们的随身物品和手机拿走,出了门。

和国保聊人生

过了一阵又进来两个人,一个一身休闲服,另一个似乎才骑行回来,休闲T恤、运动裤;休闲服找警察把我们手机拿过来开始翻看通话记录和来往短信,T恤过来在我们对面坐下,取下脖子上的骑行头巾擦着汗。开始了他的询问,从早晨几点出门,在哪被抓,和谁一起来,跟谁打过电话,为什么来广场,等等一堆问题。对此我们明确表示:一、我们没有违法并且配合了安检;二、我们身上没有查出任何违禁品;三、我们没有任何违法违规行为;四:抗议给访民身份证做标识,限制其活动范围的违法行为。

T
恤又开始跟我们谈人生、理想、奋斗。

我们告诉他,我们的人生是,前半生为国家企业建设而奉献,而后国家唱着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的神曲将我们甩给社会,自主创业的我们,第一次因生意太好,店被打砸、人被冤狱,告状被关法教班黑监狱虐打流产差点送命,至今不能有孩子,连实现人生最基本的天伦为理想都只是奢望;第二次创业,在我们将生意再次经营得风生水起,事业即将转型步入连锁,众多创业者争相准备加盟时,却因为曾经举报违法、腐败,触动官员利益而再次被公权力掠夺、伤害,奋斗成果全部化为乌有。


人生、理想、奋斗在这里都是虚妄,在这里只能挣扎生存、努力奉献、才能自保。

这里你不能是一个纯粹的匠人、单纯的商人,必须懂得奉献出自己辛劳所得给官员分享,才能生存、自保,一不小心自己奉养的老虎被大老虎吞噬了,要么蚀财脱身要么跟着一起倒霉。在这里经营者必须把自己的产业经营得恰到好处,太差无法生存,太肥(好),被苍蝇、老虎盯上。像我们夫妻这样,一心埋头拼命把自己的生意往最大最好里发展,没心思理会官员需求的经营者,最终逃不掉被全部夺走或毁灭的命运!

底层大量挣扎在温饱线上和刚刚解决温饱的群体,都憧憬着再努力拼搏一下,电视里的美好生活就是自己的。
在这里,只需要告诉无产阶级的人们,我们还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不太理想很正常,大家再拼搏一下就好了,你们是国家的主人,国家是你们的,未来是你们的,只需再努力一下,美好生活就是你的了!当然,我们在这给初级阶段还会停留很久。于是人们为了梦想拼命奋斗,当有人终于拼搏出一点自己的产业,才会明白拼得的财产并不是全自己的。等产业发展壮大到一定程度,又会明白,也许命都不是自己的了。国家?主人?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当有些梦醒的人想告诉人们真相时,却发现自己被架在山巅。面对的是一群梦中不愿醒,醒了还装睡的人。而自己这不合时宜唤醒,会被有起床气的人骂,被造梦者恨。山巅----是会坐牢的!

聊了几个小时,大概有三个部门的人(北京市治安总队、国保大队、西城分局?)来要求了解情况做笔录,T恤告诉他们,把他之前的笔录复制几份就好了;当然我们说的自己的遭遇,和为把我们从辖区驱离,我们在北京前门陕西巷做生意的店面财产、设备,被西城分局大栅栏派出所和房东趁我们不在时撬门搬运一空,报案至今没有结果的事,不知道他们有没记在笔录里。

T
恤说了很多,具体说了什么记不清了,只有一句印象深刻:你们的遭遇很令人同情,但是共产党是很强大的,再过一千年都不会被推翻,都还会是共产党的天下。在大概下午三四点时,T恤出去了。

看样子走不了了

趴在桌沿上打了会儿盹,大概下午五点多时T恤又进来了,念叨着:非要往政治上靠,草?……接着进来几个制服警察,将我们带上警车,拉到另一个派出所,关进一间小房,把我们分开,又一拨人开始了问话,从今天为什么到广场去,拍照了吗?到这几天在哪住、昨天到过哪,干过什么,朱XX认识吗,华X认识吗,等跟今天毫无关系的事情,过了一阵,我们被带上电梯下行几层,出来经过几道铁门进入一个两边都是带铁门小屋的细长走廊,我们被分别带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采血、照相、取指纹、取脚印,设备很先进,都是电脑操作,只有踩脚印的设备坏了,小警察很不在意的说:算了。原来这一套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可有可无。


随后我们被分别关进两个房间,进了一扇灰色的铁门,几平米的房子被分成两部分,靠门一米多宽是看守呆的地方,里面靠墙放着个长条凳刚够一个人躺下。


人民警察提供的饮食

被审了一天,进来我就倒在了长凳上一一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不久,一个穿便衣,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拿着一张一个女人站着张开双臂的照片问我这是谁、什么时候照的?我告诉他:不知道。过一会他又拿一张我和彩虹的合影问我,这是什么时候照的,在哪里照的,我告诉他:以前照的,网上就可以找到。一会又过来问:华勇认识吗?我:没见过。来回几次他就不进来了。被折腾了一天,到晚上7-8点的时候都没有给我们提供任何食物,隔着铁门听到对面屋子彩虹在抗议、要求他们提供我们必要的饮食,我也对看守说应该给我们弄点吃的来,看守说现在已经过了吃饭的点,食堂没有吃的了,必须我们自己掏钱给他们出去买。我说:为什么该吃饭的时候不给我们吃,我们没有违法是你们无故把我们抓来的,凭什么让我们出钱买,你们本就该保证我们必要的饮食,就算罪犯都应该有生活基本保障,何况我们没有犯罪!看守出去了一下又进来说:你等一会儿。一会一个警察进来给了我一个塑料袋包着的面包,肩上执法记录仪闪烁着,他大声对我说:人民警察给你提供了必要的饮食,吃吧。转身离去。


午夜时分的审讯

啃完干面包,倒下休息,晚上10点左右忽然听到走廊铁门咣当作响、脚步嘈杂,一个声音在大声呵斥:进去、快走、老实点!抬头透过外面半开的铁门看见几个警察押着一头花白的老姜(姜家文)正推搡着从门口经过,后面的警察对看守说:把门都关上。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午夜12点左右,我被带到审讯室坐在有四肢固定装置的铁椅子上接受审问。
不外乎某某人你认识吗?某某事你知道吗?昨天你在哪?和谁在一起?为什么来广场?
对于我个人以外的事情我一律回答:不知道、不认识。因为我确实不清楚,不能乱说。对此做笔录的警察很恼火,说:好吧,你要坚持这么说,到时候就去跟检察院的人说吧。原地不动连作两套笔录后我被带回小房间。


转押途中

凌晨两点左右,我们被押上警车,上车发现同车押解的还有和我们同一时间段在广场被拦截的朱小平,姜家文随后也被押上车被两个保安按到最后一排上,老人对一个看岁数比他儿子还小的警察说:孩子啊!我比你父亲岁数还大,你们怎么这样……小警察好像受了侮辱似的:谁是你孩子……闭嘴,不许说话言语间快步后排走去,几个保安也一同挤过去,我们正要扭头时,另几个警察大喊:不许扭头,不许看,不许说话。我们没有理会他们,同时扭头看着后面的警察和保安说:有事说事,干嘛动手。过了一会小警察悻悻的回到前面,约二十多分钟后车开进一个大门在一幢楼前停了下来,车一停,前面一个老警察大喝一声:先把他弄下去。几个人把老姜连拖带拽的架下了车,带进大楼。

随后,朱小平一瘸一拐的被带了下去。随后彩虹被带走,最后我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押下车走进大楼,一进大门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一个女人呈卍字状倒在进门右手边,头发散乱的扑在地上,几个麻将块大的馒头撒在地上脸旁,女人静静的躺着似乎毫无气息,警察视若无睹的从旁边走过,我问:怎么回事?一个声音说:没事,躺一会儿就好了。


带追踪器的动物

曲里拐弯走过几道铁门来到一个房间,进门左手墙角用布围着,正对着门2米处一个接待前台把房间分成两半,负责押送的把我的东西交给前台的两人,锁到后边铁柜里。然后我被带到墙角布帘后面,脱衣,脱裤,内裤、鞋子,全脱。地上扔着几套旧衣裤,衣服胸背上半部分是橘色,下半部是灰色。裤子是灰色。让我们自己捡衣服裤子穿上,没有裤头,又找了双黑布鞋丢过来,还行,鞋是新的。换好衣服,把自己的衣服鞋子装到一个塑料袋里,他们给收起来。到前台,一人拿出一个手表样的黑方块和一条两头各连着一个铁环的细钢缆,黑方块是无线追踪定位设备,钢缆他们叫约束链,用电动螺丝刀把黑方块固定在我手腕上,接着把钢缆的两个铁环扣在我脚脖子上锁住,看着身上的追踪器和钢链,我忽然觉得自己像动物世界里被研究者抓住的动物们,不同的是它们装上追踪器会被放出去,我却是要被关进来。


看守、警察、麻将馒头

我被带进一个小房间,房间结构和之前派出所的差不多,进了铁门,六平米左右的房间被全是单面镜的玻璃幕墙分成两部分,靠门一米多宽看守坐着椅子看着,里边是三面靠墙呈凵型的条凳,警察刷卡打开不锈钢框的玻璃门把我关了进去,里边已经关了两个人了,一个光头、一个老头,一左一右的坐着,我只有在中间面对门坐着。左边凳子到右边凳子的距离是我七个脚掌的长度,中间凳子到玻璃门有六个脚掌的长度,个高的人躺在凳子上可能连脚都伸不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似乎大家都不愿说话,简单聊了几句就各自躺下休息,现在只知道这里是北京西城办案中心。不是说北京办案审讯都在办案中心吗?怎么到这还没审就给换上看守所的号服了呢!卧在凳子上,空调飕飕的冷风冻得怎么也睡不着,另外俩人也被冻得缩作一团。敲敲玻璃,灯光下单面镜外人影晃动:怎么回事?
我:麻烦把温度调高点,太冷了。
看守:我还觉得热呢。
我:弄点水喝吧,口渴。
看守:现在没有,等一会儿。
这一等,就到了早上。不知道几点,一个男警察带着个提着水壶拎着塑料袋的女孩进来,刷卡开门:杯子拿过来接水。每人两个馒头。光头和老头赶紧各自拿起之前用过的一次性杯子接水,我没杯子。
警察:你的杯子呢?
我:才来,没有。
警察给我一个纸杯,女孩倒水。
警察:拿低点,倒水拎高了累。
我只想说:一个大男人空着手让小女孩提着个大水壶,还面不改色的显得这么有爱心,警察都是这样吗?可惜没有说出口。
接完水,领到了两个馒头,很意外,馒头的规格很特别,约3cm2cm 宽跟麻将块差不多大。
一口喝完水,两口吃完两个馒头。和光头聊了两句才知道,这里一天三次吃的,每次一杯冷水两个小馒头。据说这样少吃少喝就是为了减少上我们厕所的次数,他们就可以少些麻烦。当然警察会告诉你想喝水可以随时给看守说,但通常看守会说:等一会儿。然后就又到了下次发水的时间。
早上9点多时两人被送走了,不久又进来两人,一个年轻的说:我进来时正赶上押什么重刑犯,手拷脚镣黑头套往车上押。嚯!那阵仗……
看守夜话

很快,一天三杯水六块麻将发完了,又晚上了,躺凳子上看着同样被冻得蜷缩一团的同伴,听着当看守的男女保安隔着敞开的铁门互相调笑、聊天完了又抱怨、牢骚,这个说当保安没出息,干完这几天就辞职。那个说在这除了吃得好点,跟坐牢没什么两样,还工资低,每月才两千多。这个抱怨同样的岗位警察一个月工资是自己的十倍。还有一个则说:不知道吧,我在府右街干的时候跟的警察各种收入加起来能有四万多呢……!听着他们的故事居然慢慢睡着了。

重犯押解:脚镣、头套和棉帽

在办案中心一天两夜居然没有提审过我,后来听说我们5人都一样没提审。6号早晨9点左右开始点名,两个后来的同伴竟然比我先走,点到我时,几个警察把我带到来时放东西的前台,老姜也被带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一屋子警察,地上靠墙摆着一排棉帽和黑色无纺布袋,旁边放着合金钢的脚镣。

在前台去掉黑方块和约束链,领了自己的衣服、物品,签完领物单,又递过来一张拘留证,罪名一栏赫然又是寻衅滋事这个由流氓罪演化来的很流氓的口袋罪。警察用记号笔在我手背写了个数字,带到旁边坐在地上,拿过脚镣给扣上,我才知道这些东西是为我们准备的,扣好脚镣带上手铐再用钢链把手铐脚镣连起来,捡起黑色无纺布袋套在头上再把棉帽扣在上面,这身装备一上身,我忽然觉得有点诡异,甚至想笑,那个年轻人说的押解重刑犯原来是我这样的人啊!忽然,想起彩虹说2013年她被关北京第一看守所时,被提审时带的黑头套是别人戴过的,有些臭臭的味道,我这个头套是不是也是旧的呢,突然鼻端隐隐有臭气飘过。
警察让我们提着脚镣往外走,透过头套上的两个小洞看着地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脚镣锋锐的棱角硌在踝骨上如刀割般疼,走过几段楼梯来到地面,几辆警车等在这里,忽然听见彩虹上车时痛呼一声好疼随后后彩虹的声音又响起:脚镣扣得太紧了,骨头好疼。警察在大声呵斥:不许说话。我上了一辆囚车,上面已经有几个人了,警察把我们的脚镣固定在地面的铁环上,揭开棉帽把头套眼睛开孔处转到脑后,再把棉帽扣上。让我们不许动、不许说话。透过头套影影绰绰看见面前一人一个警察面对我们坐着,行车期间老姜因头套不适动了一下,警察立马扑了过去。

几个硬币响惊雷

警车呼啸着开了半个多小时左右进了东城看守所,下车经过几道铁门来到大厅,卸掉一身行头开始办手续,先存个人物品,包括随身钱款,但硬币不能存,也随身不能带进去,作为一个一级所,西城看守所的理由很先进-----“因为硬币会产生电磁引发火灾,所以不能存。扔了!

但是你可以收集起来集中换成纸币,到人出来时按登记的数额发还就行了,很难吗?扔了?谁信!或者这算不算侮辱人民币行为?

作为北京率先全面对社会开放的一级看守所,进来的第一遭遇竟然是私人财产权不得保护,果然是于无声处响惊雷,于细微处显精神。在这无人能参观到的地方,用这一声惊雷提醒你:这里是看守所,这几块钱的处置方式就是我们管理你们的指导精神的具现!

准备进监

那边朱小平正在为自己的一把硬币与他们理论,彩虹在旁边帮着她据理力争,我们男的被带到里面体检,趁这靠近的机会,老姜对我说:因为我把你们被抓的事发了推特,他们去把我抓来一下签了三十天的刑拘。一个警察大喝:不许说话。又将我们隔开。

经过抽血、X光、血压、假牙、伤疤等一系列检查。领了牙膏牙刷饭盒杯子,牙膏就不说了,牙刷大概食指长,塑料勺底部印着新生二字,毛巾15cm15cm 大小,随后我们被几个管教各自点名领走,开始了看守所生活。

进来了

穿过铁门,顺着地上的黄线走上三楼,迎面一个四面玻璃的监控室,里面大小屏幕排列,两个人看着。两边铁门锁着两个楼道,我被带到右边楼道的3205监室,里边已有两个人等在门口候着开门,进门时管教问了一句:你叫何斌是吧。掉头走了。

进门,这个36平方米的房间左右各固定着一张高约三十公分,宽约两米的铺板,叫大小板。左边的一通到底,长约6米,是大板,这时刚吃过饭,大板边上老老少少坐满了人;右边铺板长约4米多,叫小板,通常监室老大睡小板第一个,老大也叫头板。此时肥头大耳眯眯眼的头板正坐在小板旁埋头吃饭,还挺丰盛,一盒米饭、一盒油乎乎的菜里和着五花肉、还有拌的黄瓜熏肉肠。

教规矩

跟以前朝看和东看进门就要蹲下的套路不同,开门的两人接过我的东西,让我脱鞋进去教规矩,我才发现房间里十几人只有几个人有拖鞋,其他人都光脚。小板距房间另一面墙有一米多的走道,墙上窗户下固定着两个宽约20cm 1.5米的三层铁架。大家的洗漱用品和水杯放在这里。走道尽头是一扇玻璃门,里面是厕所,紧挨小板用玻璃幕墙隔开,所有人的洗漱、洗碗、上厕所都在这里,二板把我带到厕所,从厕所到铁架开始教规矩,所谓的规矩就是:室内、吃饭用水上厕所,怎么放东西、叠毛巾、放杯子等生活方式的规矩,这些规矩大家要遵守,头板可以不理会,二板、三板可以酌情不遵守。因为这部分是老大想出来的;出去时逢门喊报告、点名要答、行进溜边走,等规矩老大也得遵守,这是管教定的。

见头板

教完规矩,头板也吃完饭了,立即有人上前收拾碗勺。头板体型像昆山砍人被反杀的那个龙哥,比较肥壮,他站起来睁开眯缝眼,扬起白胖的脸,想以向下45度俯视的震慑姿态瞄过来,结果发现我俩身高差不多,站得又近,这姿势完成度不高、不太有效果。收起下巴问:什么事进来的?
我:寻衅滋事
头板:那就是打架把人打伤了呗!又问了些基本问题,让把存物单交给二板保管,然后说:好了,在这里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接着很官僚的挥挥手去吧,到后边坐着去。
我没有多解释,到大板后边坐了下来。

监室环境

仔细看了一下,监室门一米七左右,人进出时都要条件反射的弯腰低头,这可能也是看守所想要的效果。门有两道,里边是铁栅栏门,上下各开一小方孔,上面用来往里递馒头和药片,下面打菜和往外递垃圾袋。外面是一扇全钢板包的门只有上面有个小窗,一旦关上就只有从外面打开小窗往里边看,里边看不见外边,门的右边(小板这边)一人高的地方有个中间有个红色按钮的灰色方盒。靠大板的这面墙上贴着在押人员一日生活制度牢头狱霸的七种行为表现、小板这边与大门对着的墙上贴着检察院驻看 守所检察室检务公开公示栏。大小板中间是两米宽的过道,监室与大门相对的另一边是放风场的门,大小板下往里有深约20厘米的空间,可以放下一排塑料储物盒,分别放着个人的私人物品,当然,我刚来又没有钱除了身上一套号服,连个裤头都没有。就不存在存放私人物品了。

世事无常

由于这时已经过了吃饭时间,我只得又饿一顿了,坐了一会午睡时间到,铺板睡觉,瞬间板上站满了人,闹哄哄的找地方睡觉,小板上固定是头板、二板、三板、四板几人睡,其他人都睡大板上;躺在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几乎掩盖了本色的被褥里,睡在板上靠后的位置,空调的冷风从进门那边的墙上直吹过来,一会儿就额头肩膀冰凉,赶紧捂紧被子,把衣服搭在额头上,看着挤在左右的人,忽然觉得真是世事无常,前两天还和媳妇躺在公园草皮上透过树枝看蓝天,今天就变成躺在看守所的铺板上左边一个抢劫的右边一个贩毒的,只能透过铁窗望天空了。

叠被子的真实目的

很快两个小时的午睡时间到了,伴随着广播音乐的一声起床,人们翻身而起,开始穿衣叠被,一般才来的人最头疼的就是这时候,一堆人挤在一块不大的地方还要把被褥叠成刀切豆腐块,没叠过的那简直是煎熬,板上人多脚杂,刚叠个雏形,忽然一只大脚过来又得重来,一遍遍的重来返工着实会让人抓狂。
旁边的人不停抱怨,为什么非要叠成刀切豆腐块,收拾整洁不就行了吗?
我想告诉他:叠成豆腐块并不只是为了整洁,而是为了训练你的不问理由无条件绝对服从力,和发令者的绝对掌控感,训练到对他们的命令你不能用脑子,只需用行动,别问为什么,只需按要求一丝不差的完成命令就行了,哪怕不理解,哪怕是错的也得完成,总的来说就是服从、服从、服从。达到跟监室门修那么低类似的效果,进这里必须要低头。

坐板的区别

叠完被,开始坐板,一排三人,后来的在前排,依次往后,坐板姿势就是盘腿端坐在铺板上,由于不能垫垫子,踝骨硌在铺板上坐一会儿就疼得受不了,所以很多这样长时间坐板的人踝骨发黑长茧,屁股蛋有两个黑疤。我的左腿膝盖一直隐隐作痛,膝弯关节韧带蹲一会起来就疼的毛病就是长时间坐板落下的。当然,头板、二板、三板不在此列,他们用褥子垫着坐在后排靠着墙。

坐板期间头板被管教叫出了去,大概三点多放风场的门打开了,放风时间到,不得不说我今天运气不错,居然赶上了难得遇见的吃米饭,虽然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吃过了,但至少看到了米饭,然后赶上了不是每天都有的放风。

风场里转圈的毛毛虫

风场就是一个宽两米长六米,外面装了加粗防盗网的封闭阳台,两边各放了一个大铁柜,上下三层,是他们的小仓库,头板他们的黄瓜、香蕉、熏肉肠等吃的穿的都在这里,出门右手一人高的地方也装着一个和监室大门旁一样的带喇叭的灰色方盒,广播、指令声都是从这种装置发出,方盒在监所里叫,方盒中间有个红色按钮,如果有什么情况,可以按钮呼叫监控的管教,这叫拍板,一般只有称呼里带的才可以拍板,比如头扳、二板;当然管教可以随时通过听见我们的声音并发出指令。我们在三楼,对面也是看守所的大楼,楼间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是大片空地,这里长着一棵树,边上种着两小片韭菜,其余的地方全是杂草,成了小鸟的乐园。站在这个上下左右后五面全封闭一面铁栅栏的风场里,听着隔壁监室精神病的疯狂嚎叫,手握粗壮的栅栏铁条哼唱《铁窗泪》很有感染力和代入感,但是凭栏哼唱展现悲情的情况一般很快会被打断,因为站在原地不动是不被允许的,很快大家按要求如一群首尾相接的毛毛虫在风场里转着圈,一个年轻人因为带着粗重的脚镣,不用转圈,在那望着天空呆立一旁。这时大家可以聊天,但可能因为离太近又在行进中,人们一般都是闷着头机械的转圈。

我的邻居

很快,十几分钟后随着上一声进去吧,毛毛虫们应声改变队形蠕动着进了监室。继续坐板,4点左右二板发令下板,大家如释重负开始下板一个挨一个的在板边上放松的坐着,一人发一个塑料小凳摆在面前等着吃饭,这时候大家低声聊着天,监室里除了头板和前面的几个人说话可以大声,其他人大声就会被训斥,我左边是个贩毒的新疆大叔,话比较少,右边是个叫金龙的年轻人,抢劫的,金龙话多不时找我套近乎问这问那。我告诉他:我没打人,只是因为身份证被标记,64号在广场安检被警察抓来的。他不理解或不信继续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自己只是帮朋友要账,在要账和还账人间作个中保,怎么就被牵扯到抢劫了!新疆大叔也是倒霉,自己在北京有产业,有急事上了个出租车,结果就被警察抓进来了,据说那个车据线报是要拉一个送货的毒贩的。

肉汤、艰难的选择

楼道里响起送饭车推动的声音,吃饭了,头板这时也回了监室。晚饭是两个馒头和半盒白菜汤,因为今天是星期三汤里有几块肥肉丁,汤上漂着一层肥油,金龙把肥肉都捡了出来,后来才知道,由于平时的饭菜没油水,而星期三又尽是肥油,这一天会有不少人拉肚子抢厕所,所以有些人这天会不吃或少吃菜,头板他们可以有多的容器把肉和油收集起来慢慢吃,而吃不下又没有东西收集的人要么为解馋喝下油汤,然后排队上厕所,要么少吃两口忍痛倒掉。在这平时吃不到肉的地方,眼看大油肥肉不能尽情放开,吃与不吃都是艰难的选择。

擦地和铁臂功

吃完了饭开始分工干活,洗抹布的、洗碗的、擦地的、擦门的,我是新来的被安排去跟几个人擦地。就是直腿直臂弯腰用抹布左右来回在地上擦,边擦边后退一直擦到厕所门口,据说这个动作已经是简化了的,以前的动作是左右擦时手必须伸到板下空档里,小臂碰到板边上的一声才算到位,左右都须这样到位,且擦过的痕迹必须一道紧挨着一道,不许偷懒画Z 字形,几遍地擦下来那胳膊不知是什么感觉。这样擦几个月地那还不得练成铁臂功!虽然现在不用砰砰作响,但是几遍地擦下来一样身上冒汗,腰酸腿软。

头板的试探

打扫完卫生到六点半坐板还有比较长的时间,这段时间也是平时一天最放松的时间,人们可以随便坐,但头板的位置别人不能坐。这时候头板本来叫新来的拿被子练习叠豆腐块,但见我一会就叠好了,头板没话可说只好作罢;金龙很活跃,不时替换着交谈对象,但头板一抬手或一个眼神他都能及时积极的赶到并按头板的心意完成他想做的。我才来又不太爱说话,就在旁边听他们嗡嗡的聊着。忽然,我感到一束目光盯在身上,抬头看见被二板、三板簇拥着的头板靠坐在那里正斜睨着我,见我望他,就开口说:别人给你多少钱让你去广场?
一开口就是审讯诱供的这一套,莫名其妙!
我说:谁给我钱,为什么要给我钱,你收过这样的钱?
头板:那你为什么去天安门广场
我:我为什么不能去,广场上那么多人,没有说不让人去啊!
头板:你经历过64
我:那时我在上学
头板:那你为什么64号去广场。
我:哪条法律规定这天不能去广场?
见套不出什么东西,头板不再理我,跟身边的人吹牛去了。

恐吓新人的套路

头板是北京人,身高180左右,身材肥壮,因为长年不见阳光显得白胖白胖的,胖脸上的眯眯眼时常闪过阴狠的光。

二板是个年轻人,房山的,身高180,身材匀称,背后和大腿全是纹身,之前是干保安的。
三板小胖子个不高,是个飞车党,据说几年前新闻中报道的在北京二环飞车的二环十三郎就是他。
这三个都是有的人。,我在朝看亲历里提到过,字面意思就是把你托住托起来的人,让你在这苦海炼狱中不太受苦。直白点就是在管教民警中有靠山有关系,可以关照你的人。
四板,暂且叫他四板吧,一个矮瘦的北京人,一个跑前跑后服侍头板给他打杂的角色,经常仗势在新人面前呼来喝去,又没有一点狠气的人,以四板自居。

这会儿头板跟他们聊的是前一阵监室里有人炸板(炸板,我在朝看亲历中有详解,就不再多解释了),被他们几个人制服的事,其实就是几个人联手打一个人,最后那人被调号了。头板这会正眉飞色舞的说道:我走过去,啪,一脚踢在他小鸡吧上,他立马就躺下老实了。说到的一声时他眼睛一亮,显得特兴奋而有成就感,并观察着大家的表情和反应。
唉!又是讲故事吓唬新人的套路。

变态的规定

时间缓慢而坚定的流逝,六点半又开始坐板看新闻,好像所有看守所的电视统一都是北京台。坐在板上,听着北京新闻那熟悉的前奏,我似乎又回到了在朝看关押的日子,又是同样的罪名,只不过那次是捐款被捕,这次是游览被抓。

今天是星期三,每个星期的三和六可以洗澡,7:30开始三人一组进去厕所洗澡,轮到我时,脱了识别服进去冲洗,顺便站在便池尿一泡,忽然后边的人轻声焦急的对我说:小心头板看见了骂你,不能站着小便。我去,这头板有点变态啊,居然有这种规定。洗完澡出去套上识别服继续坐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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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半关电视,管教从里挨个监室记录人数,随后头板安排值班分组,一班两人,每班两个多小时,我和新疆大叔分在二班,就是12点到凌晨两点,分完班10点上板睡觉,一天就这样结束,今后的每一天将会按今天的模式周而复始直到出去。

监室、魔鬼的封印

躺在板上,头顶6米高处,那如地狱中不灭的永火般终日不灭的灯光耀刺着眼睛让人无法入睡,暂时睡不着的我看着天花板想:有人说看守所就像炼狱,这监室设计成长6米、宽6米、高6米,有什么特别寓意吗?在启示录里面,666这个数字,被称为:兽的数字,代表着魔鬼和罪恶。现在我们被封印在这666的盒子里,是暗示我们现在是正被魔鬼辖制,还是设计者想以魔鬼的方式对待我们,或者自诩为这里的神的人想以666这个数字给我们打上魔鬼的印记?但设计者也许并不知道,666是魔鬼对于神的终极模仿。妄图给别人打上666印记的只能说明他是出于魔鬼,将来必被审判。想着想着慢慢睡着了。



夜班、虔诚的新疆大叔

刚睡着不久又被拍醒 12点到,该值班了,起来把被窝让给一班的睡。和我同班的新疆大叔是个认真而虔诚的人,不时提醒我值班不能看窗外、不能看墙上贴的东西,要注意上厕所的人,有人打鼾声大要把他枕头拽拽,然后每隔十几二十分钟他就会面向一个方向摊开双手低头祷告,值班时间快结束时还会去洗手洗脸洗脚后坐下祷告。215分左右随着里一声换班我们值班结束,三班起床我们再钻进三班的被窝。


早餐师傅的异能和惊悚黑斑系列菜

早晨6点半随着板上音乐响起,起床叠被,洗漱,7:30隆隆的饭车声响起,早餐是一个馒头、半盒玉米粥,两根咸菜条,咸菜打进来后通常都要再用水淘洗一遍,就这样领到手的咸菜上有的还会嵌着泥沙。据说早餐师傅有异能,一车玉米粥不管多少人都够吃。一次粥快打完了发现还有几个监室没发到,师傅把饭车推出筒道拽过水管往粥里一插,回来时粥就够分了,就是稀了些。吃完了饭休息一会儿就开始坐板、看电视,9点多看管教心情放风,有的管教天天放,有的管教几天放一次,但每天有几分钟时间开风场让几人出去到铁柜拿一天的日用品。10点吃午饭,两个馒头半盒白菜汤,无油少盐,带着黑点的白菜帮在汤里晃晃荡荡的游着,黑白相映颇有传统水墨画的意境。12:00午休,下午2:00起床,2:30坐板、看电视,4:30晚饭,依然是两个馒头、半盒黑斑白菜汤。然后6:30又是坐板、看电视,9:30洗漱睡觉。一天天周而复始。只是有时候黑斑白菜汤会变成黑斑萝卜汤,一天,看到面前这些黑斑系列菜时,眼前忽然浮现出孙兵临去世前那瘦如骷髅的脸;心想:听说霉菌有极强的致癌性,而身体强健的前武警战士孙兵泼墨被判刑出来后已是癌症晚期,最终在襄阳去世,该不是吃这黑斑系列菜导致的吧?
再看那游荡在清水汤中黑白相映的萝卜、菜帮忽觉平添了几分惊悚的意味!


信息是致胜的关键

看守所的日子是漫长而煎熬的,似乎各人感觉到的时间的流速都不同,但共同的感觉就是慢、长;已判决的在数算着还有漫长的几百、几千天;未判决的在忐忑着前路未知的漫长;哪怕是还剩几天释放的,也会觉得日子似乎被无限的拉长了,数算着还有多少个小时,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无聊的日子里头板喜欢和人们打赌消磨时间,顺便赢些咸鸭蛋和肉肠。比如和人赌:饭车几点几分到门口,采买送货车星期几能到,管教几点放风等。凭着长年呆在看守所的经验,他通常都会赢,收获颇丰。有一次早晨9点过还没有开电视,有人认为是管教忘了,有人认为是电视坏了。头板又开局赌电视几点几分开,大家都说了个时间,误差最小的赢,头板看着外面墙上的钟,等快到他说的时间时,马上拍板说:报告管教,我们监室电视到现在还没有开。那边了一声,随即电视亮了起来。还能这样操作!人们目瞪口呆。看着清点战利品的头板,忽然觉得他像极了改革开放初期的官二代,用提前掌握的信息和手里的权力在人们还懵懵懂懂的时候赚的盆满钵满。

权力的好处和拉肚子的关系

说到权力,这权力确实是个好东西,它能超越众人的意志而成事。比如监室里空调温度大家觉得不冷不热刚刚好,但因头板胖并且他睡的靠门的地方不能直吹到空调,便报告管教说太热,把空调温度调得极低,以至于睡在对面墙跟的人不用被捂着头就会被冷风吹的头疼,我才来时睡在那里就被吹的头肩冰凉,那几天几个人都被冻得拉了肚子。

可能有人说:不是可以拍板报告吗?但是,一、板在头板的位置,别人无故不能拍。
二、真要有事去拍板时,一般会有人守在那拦着。据他们自己说,上次打人时就有人守着不让人拍板。
三、即使拍板成功报告,管教也不一定会听你的去调空调,反而得罪了头板以后日子不好过。
所以大家加件衣服就过去了。新来没衣服的就挺着吧。

监室的厕所与反腐的手段

监室打扫的很干净,地和厕所一天擦三遍,每个星期四大扫除消毒一次,弄得几乎无菌环境,光脚白袜在这里走一天都不会脏,我来那天头板他们留的几盒米饭过了几天拿出来吃居然都没有腐坏,这在六月的北京简直是个奇迹,十几个人用的一个便池刷得比家里的还雪亮,苍蝇、蚊子几乎绝迹。
我有时在想:小小监室也是社会的缩影。这监室环境保持方法是否就是反腐的真正途径,时常洁净自身和环境,自然不反腐而无腐。比之那高举反腐大旗,脏手拿着不消毒的手术刀去挖脓疮,却只知割疮,不知灭菌,的反腐形式要有用多了。

战将吕布的幸运

李布,一个来自内蒙的年轻人,就是我来那天带着大脚镣在风场望天发呆的那人。才从内蒙出来的蒙古小孩什么都不懂,与人争斗被抓了进来,不知道自己名字汉文怎么写,就给自己按读音起名李布。但大家都喊他吕布,有战将的意思,他被带脚镣听说是因为前几天有人打架,他替二板挡住了或是替二板担了责任,那人调走,但动手者要接受惩罚,于是由他出面承担,就被带上了镣。二板对他比较照顾,不时会分点吃的给他,没有钱买东西的他会非常感激。其实吕布是个有点腼腆内向的人,喜欢跑前跑后的干活,手臂上有个墨水纹的老鹰刺青,他总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去了一定要想办法洗掉。问其原因,他说:担心出去了被人看到会被当坏人打。看到带着脚镣发呆的吕布,我就会联想到那些因某些事件发酵后被抛出来承担责任的临时工和为领导担事儿最后被开除的维权警察。虽知道二板他们优待吕布是树立榜样的力量,想让人们学习吕布为他们出力担责。但看到李布拿到食物后真心感激的样子我又真说不出他什么。
几天后管教把他叫出去撤了他的脚镣,吕布千恩万谢的回了监室。我莫名的为他松了口气,虽然有规定除死刑犯外戴手铐脚镣最长不能超过15天,但看守所长期戴镣的还是屡见不鲜。据说在220?监室曾有个被长期带特制重型手铐缠脚镣(手铐脚镣连一起的,整个人C形,手掌贴着脚板)的,超过半年以上没有解开过,无法洗衣服洗澡,弄得瘦骨嶙峋胡子好几十厘米长,后来法院开庭,因为看守所当时没有找到重型手铐脚镣的钥匙,在法庭上也是蹲着进行的。
吕布算幸运的,只是顶了个小雷,如果运气不好摊上大事,被关小号,加刑就倒霉了。说起小号的恐怖,不得不提一句,听说今年3月份小号才关押死了一个人,看守所花了一百多万给摆平了。

传说中的小号

鉴于没有亲眼见证小号的结构、环境,只能据头板们的描述勉强还原,头板说:从我们筒道出去,过了监控岗,进入对面的筒道一直走到头,左拐不远就是传说中的小号了。小号就是我们监室这么大的地方分三层,每层六间,每间里面除了躺的地方就是便池,没有窗户,没有空调,伙食减半,因为带着狗链(手脚连在一起的镣)不能平躺,也不能躺直了,不能洗澡,大便完了不能擦洗,更孙子的是便池冲水按钮在外边才能按到,只有在打饭的时候求师傅帮忙按一下,遇到师傅心情好就随手按一下,遇上变态的,就不理你,那你就只有拌着那味道吃饭睡觉了。据说那些从小号抬出来的人,沤得那个臭啊……

软性管治手法简介

小号、镣铐是看守所的标配硬件,通常配合着作为大招使用。还有日常对付在押人员的一些招数作为软件操作,可以随口就来,例如关机,就是被关机者不许跟任何说话,也不许任何人跟他说话,否则将面临进一步处罚。让人充分体验封闭环境中被轻视、被排挤、被孤立的感觉。关机指令一般由头板发出,可对单人或多人,持续时间可由几个小时到几天。通常是针对给头板添麻烦或需要特别关照的人。
严管就是从严管治,停止一切娱乐活动,不能放风,不能采买,不能聊天,不能看电视,监控重点关注,严格坐扳,不能放松。严管指令由管教发出,以监室为对象,一般以月为单位,长短看管教心情,通常针对给管教添麻烦的监室,一般会说是因为某人的某个行为导致的,于是此人就将是大家的公敌

其他如坐光板、罚连班、罚擦地等,小惩戒就不一一细说了。

头板的幸福生活

头板虽然粗壮但还是有些内秀,比如做蛋糕,就是把凉馒头搓碎分别加入红糖、白糖、豆奶粉、芝麻酱、牛奶,一层层的放到饭盒里静置一夜,第二天结成一整块就成功了。据吃过的人说很香、好吃,二板老缠着头板叫他传授技术。想来应该不错,因为头板做好了后,管教来时会给管教拿一盒,如果不好吃,管教也不会放在眼里拿回去。

看守所里的日子是单调而无聊的,但头板不在此列,每天上午、下午、各一次的管教谈心,令他单调的日子不无聊,回来后身上那诱人的烟草味道令那些久未尝烟的号友们羡慕不已。据头板说除了都宝(一种便宜香烟一般2.5元一盒)外,过年管教还给他抽过中华,可惜那中华是假烟。
在里面狭小的空间呆久了,都向希望一片广阔的天地驰骋一番,能出监室跑个腿干干活是不少人向往的事,管教很体恤人的这份情怀,头板经常会被叫出去收各监室的垃圾袋、拖走廊地板,于是乎,只见头板在各监室门口弯腰收集垃圾袋,欢快如在大草原上蹦蹦跳跳开心采蘑菇的小姑娘;推着尘推从门前跑过,如奔跑在阳光明媚希望的田野上。如果他再嚎一曲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哈哈……应该更能抒发情怀。
人们在板上端坐着看他在门外怒放,只能感叹,有有关系就是不一样,哪里都是这种公开的潜规则。

凄惨无助的访民------被四个壮汉按住的女人

有一天头板被叫出去,回来后眉飞色舞:刚才出去我们几个人帮忙按着一个女访民给她灌鼻饲。长时间没碰过异性的头板这会儿好像还有点荷尔蒙沸腾,说到:在这里面想绝食,自讨苦吃。我们四个人把她按在那,她动都不能动。

看着他因为兴奋而睁大的眯眯眼,人们眼前呈现一个场景:一个阴暗的房间,一张肮脏的手术台上,一位镣铐加身的弱女子,被四个粗壮的男性按倒在那里不甘的摇着头,一个白大褂面无表情的逼近女子,把手中长长的塑料管向她鼻孔里捅去……
画面感太强,配上头板那因兴奋而涨开的大脸,让人很有一种想在这张脸上踩一脚的冲动。
原来看守所里经常关进来上访者,头板说前不久这个监室还关了个烧党旗被抓的上访者,听说过侮辱国旗罪,还真没听过侮辱党旗罪,后来听说他定的是寻衅滋事罪,我释然了,果然又是一个被装到口袋罪里的人。

神、佛与管教

很意外,这次进看守所,居然一次都没有提审我,以至于号友还奇怪为什么我被扔进来就没人管了!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至少我不用被扣在铁椅子上被他们疲劳轰炸、精神煎熬了。
不同的管教倒是提我出去做过几次生活笔录,就是问下个人基本情况,监室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一次谈话间我说自己是基督徒,管教说:我不喜欢基督教,我喜欢中国自己的佛教。我说:为什么?管教看着我说新约旧约我都看完了,我不喜欢,特别是旧约太多暴力杀戮,你看历史上哪场战争是佛教徒引发的?很意外这位在国家机器暴力机关工作的人,居然会指责基督教暴力。很惭愧,作为一个基督徒整天疲于奔忙却很少真正静下心来查考圣经,忽然有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我只有凭着自己的感觉胡乱说:我个人不太喜欢佛教玄之又玄高深莫测的打机锋。而圣经里教导信徒说:你们的话,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的直白更能令我接受。并且佛教,乱世封山避世,盛世开山迎香火的做法,个人也比较不喜欢;说众生平等,却分菩萨、罗汉,又以香火钱的多少来衡量消灾解厄的标准,只要烧香捐钱就能消灾解厄,万事皆可求,高官巨贾有钱人自可放胆为恶,我也不喜欢。至于旧约来说,我看到旧约里神击杀覆灭的都是因为他们犯罪、行邪恶的事,这正说明了神的公义和善恶分明,况且神也不是一味的杀戮,让犹太人击杀迦南人之前,不是还给了他们四十年时间悔改吗,覆灭索多玛时,不是也先把城中的义人救出来了吗?对犯罪者,不管是王还是先知,都一样击杀。作为执法者怎么会对剪除罪恶不喜欢呢?执迷不改的恶人难道不该为其恶行付出代价吗?何况佛家也为降妖伏魔而做狮子吼,其分别只是击杀小妖,把大魔收为坐骑打手而已。作为执法者你认为哪种方式好呢?

管教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说:其实我觉得不管信什么,只要有信仰的人都是会约束自己,懂得自律的人,不管你对六四怎么看,但不要瞎掺合。出办公室之前他又对我说:你这只是涉及六四,没有涉及法轮功,千万不要跟法轮功扯上关系,否则你的档案和记录会更麻烦。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是以团伙犯罪被抓的,我们这一团伙一共五人,除了我和彩虹,还包括老姜和同车押解的朱小平及一个不知姓名的某人。

特工头板

头板聊天时总喜欢在人最放松时忽然冒出一句你意想不到的问题,然后盯着看你的反应,比如忽然问盗窃进来的:你那次砸车弄了多少钱?一次,新疆大叔正和人聊天,说甲什么来着。头板忽然插话问他甲基苯丙胺是什么?看着新疆大叔一脸懵逼的样子,头板似乎有些失望。

没几天新疆大叔放了,听到板里说收拾东西时,他高兴得原地起跳,连蹦几下,所有东西都不要了,留给大家,空手出去的。当然他留下的东西他,头板并没有分给大家,从拖鞋到吃的都成了他的私有财产。

来了个总监

我所在的监室是过渡号,就是相当于新兵营,入所培训一样,才进看守所的一般先到这里集训一下,学学规矩,所以经常进来新人,在这里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我后边没几天就进来一个某广告公司的CEO ,作曲家,曾给刘欢等大腕写过歌,央视某著名综艺选秀节目的音乐总监;酒驾进来的,当时酒精检测吹出了298的数值。事情是这样的:总监为庆祝新合同签约请大家吃饭,席前他叮嘱大家喝了酒必须请代驾,不要等开工时有人因为酒驾呆看守所而缺席,于是大家开怀畅饮,于是大家都喝多了,接着大家都找代驾回家,总监也找了一个代驾,但是他被人叫醒时是独自在车上,并且撞坏了护栏,据说当时代驾把他拉回了公司,不知为何他把代驾骂了一顿,后来就不知怎么回事他人和车又独自出现在离公司几公里外的马路中间,还撞了护栏,警察赶到,他就来了这里。

不听话打你啊

比起之前见惯的盗窃、抢劫、贩毒的犯事者对自己案情的讳莫如深,不愿拿出来深聊,总监的案情简单、搞笑又有点小曲折,不存在让人发现重大破案线索报告立功的价值。于是大家就放松大胆的调侃总监,问他是否席间有看上的女子,显豪气所以喝多了,是不是想潜规则女歌手等等,他都是摇头否认,头板他们又积极的替他预测刑期,说他酒精检测吹了298,至少三个月到半年,总监愈发愁眉苦脸,开始担心公司的状况和今后的发展。头板又告诉他可以委托管教给家里打电话,让家人给自己存钱改善生活。他又开始计划着让家人送点什么好。金龙这时很活跃,不时跳出来调戏一下总监,说很快就可以有肉还有米饭吃了,让他学习迟志强,为我们监室写首歌,晚饭后众人休息,总监被要求练习叠豆腐块时,金龙在旁边虎视眈眈,不时指点一二,再加上不时来一句:听话,好好练,不听话打你啊!弄得总监满头大汗。头板也会跟总监说:在这里有什么事,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看样子,总监的钱到了后应该能比较自愿的贡献一部分给监室公共用途以感激头板的照顾之情了。

花钱的规矩

一般新人存款到了后,第一次采买都会被扣120元号费买各种用品,然后可以买自己的日用品、食品。在此之前,就只有像我这种没人存钱的一样光着脚、挂空档(长裤里没有裤头穿)了。

这里采买是提前几天填表选择需要的东西,将表和购物卡交给管教,刷卡扣钱后,过几天统一把东西送到监室来。品种不是很多,列表上的东西常有缺货,被褥、拖鞋、牙刷等倒是常备,沙宜洗发水的价钱跟外边的沙宣价钱一样,黄瓜、番茄、香蕉都是论份卖一般都是三或四个一份卖十来块钱;咸鸭蛋3元一个还有卤蛋熏肉肠、饼干等,品种比朝看少,也没有方便面。

富有的过渡号

因为过渡号流动性大,一般新来的买了公用物品没两天就调到别的监室,所以头板的小仓库诸如卫生纸、饭盒,肉肠、鸭蛋装满箱。难怪别人这里消瘦,他还要想办法减肥,有时候还主动擦5-6遍地减减肚子。后来我分到别的监室时,那边头板还感叹过渡号富有,连管教有时候卫生纸不够发,都会到他那去要两提。

不知道为什么,总监喜欢跑过来找我说话,从几天都睡不着觉,到担心出去后公司业务受影响。我只有安慰他,既然已经进来了,现有的工作你操不操心都肯定管不了了,安心休息几天,等律师来了再叫律师给那边带话把工作安排一下。他又和我讨论,究竟是自己开车撞的护栏,还是代驾撞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喝断片儿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金龙很卖力结果很乌龙

金龙还不时过来问一下监室之歌的创作情况,总监不胜其烦。头板对勤快的金龙赞赏有加,问他想不想留在这个监室,金龙说:。头板很笃定的说:好吧,我跟管教打个招呼,把你留在这里。明天你开始值中班。金龙受宠若惊,更加卖力的表现。于是第二天,当管教让金龙收拾东西调号时,他那幽怨的表情,唉!

我被调号了

这天,总监家里来给他存的钱和衣服让他签字,他很高兴,说家里送的有裤头和袜子,等明天拿到手就送我两双,我就不用光脚在地上走了。
中午睡觉时头板安排我值中午班,很意外,一般中班都是前面几个头板关照的人值的,今天怎么轮到我了。今天什么日子,好消息不断啊。好吧,不管怎么说,晚上可以不值班睡个囫囵觉了。
下午,起床不久,门口有人喊:何斌拿上东西,调号。
一个没见过的管教把我带到2207监室,走之前又问了一句:你叫何斌是吧。

这监室头板是一个血头,就是组织他人卖血的头目,二板是个抢劫案,三板是酒驾。照例二板出面,又是刚进来那一套程序,不过简化了许多,问了一下基本情况,规矩就不用教了。然后介绍老大是谁,头板问了一下会不会叠豆腐块,然后说了句:在这里不许欺负人,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
不知为什么,头板二板和我对视时都有些目光闪躲。完事过去坐板,头排第一个,这是一个离墙1米远,想看电视必须仰面朝天的位置。

头板说:榨尽你剩余价值

下午吃过饭,安排了晚上各人值班的班次,我又在二班。安排完班次,头板忽然对我说:你中午值了中班过来的吧?我一愣:你怎么知道。头板贱笑着说:从那边过来的都是这样,头天值夜班,今天下午要调走的就让你值中班,物尽其用榨尽剩余价值,这是他的套路。……!本以为今天运气好,想不到我居然是被套路了。

我现在呆的是生活号,相对要松一些,我分到了一双拖鞋,和一套被褥,虽然都很旧但总算不用光脚,不用每天睡不同的人睡过的被褥了。其他一切如常。
这里头板不太爱管事,通常二板管,三板是个北京人,却一开始告诉我他是襄阳人,并且襄阳的哪条街道在什么位置都清楚,我住的那条路他也知道。

想擦屁股不容易

头板在我刚进来时好像不太满意。刚来时因为没有手纸上厕所,旁边的人主动给了我一些,头板忽然说:刚来的,不听话,到时候上厕所没纸就用水洗。然后盯着我说:怎么!不服,有什么问题?一看就是存心想激起我情绪,或跟他吵架或跟他动手,然后可以借机处罚。我看着他说:没问题啊,不就是用水洗吗,不过我进来这里,看守所就应该保障我基本生活需要,没纸擦屁股,只有找管教要了。就算是管教授意头板找事,但没纸擦屁股找管教解决问题,管教回头也会说头板没能力。头板没再说话,别人告诉我没纸了可以找二板要,于是在我天天找二板要纸上厕所要了几天后,二板给了我一卷卫生纸。三板好像一直在暗处观察着我,经常我跟别人聊天间不经意间回头看到他盯着这边看。

权、钱、关系很好使

三板家里据说是官员,有关系,他是酒驾又开车撞了警车,但是进来三天就取保候审出去了,在外边打点完关系,又进来的,这次只需呆30天,这事就算了结了。三板说进来前还特地去剃了个酷一点的短发,因为里边已经安排好了,所以一点都不担心,就当来减肥了。监室里见惯了酒驾动辄两三个月到半年判例的号友对三板这种酒驾冲撞警车才呆30天的结果羡慕不已,感叹:有权、有钱、有关系在哪里都好过的潜规则到哪儿都好使,看守所也不例外啊!

老张的创业史

坐板在我旁边的是老张,北京周边做木柴生意的小老板。他有机会就凑过来说话,讲他的创业故事,十几岁时在工厂上班的老张不愿安于现状,从拉着一拖拉机西瓜卖开始单干,后来发现有人来村里买树伐木,偷偷留心一打听,很赚钱,并且当时周边这行还是空白,但媳妇不看好这个,他就拿几百块钱偷偷的买了个油锯,装拖拉机上就去买树去了,当时是刚刚九几年,他第一笔买了十几棵树两天赚了几百块钱,从卖树时要人家教他怎么锯树才不费料,到后来过去看一下就知道一片林子出几方木料;从自己单干到雇一帮人帮忙干,有时买了树不用伐,转手就是几万,自己动手至少翻倍。随便一个月至少赚十几万元,据说他当年带出道的现在都身家千万了。干了二十几年。这回却弄了个乱砍滥伐被抓。其实是村里书记让我去把被征土地上的树砍了,买树钱我都给了,他说正在办砍伐证,结果让同行给告了。老张说:我只是帮忙砍树,本来没什么事,只是因为公安认为我态度不好就把我抓进来了。


一只拳头捣过来

吃饭时坐我旁边的是邓昆,粗眉大眼厚嘴唇,留着李小龙式的齐耳短发,盗窃进来的。是个万事都不服,却又识时务听命令的家伙。
在我刚过来没几天的时候,一次中午吃饭前,大家都在板边坐着等饭车来,忽然坐旁边的邓昆左手搂着我的腰,好像要跟我说话,但就感觉到他右手拳头向我腰上捣过来,当时我手正放在大腿上,右手往回一收,顺势屈肘,大臂贴着他胸口往上一抹,肘尖正好挑在他下巴底下,把他弄了个抬头望天往后一仰,回手按在他小腹上顺势起身说:洗个手吃饭了。到厕所洗了个手回来坐下,邓昆也没再说话和有什么动作。这次的事由于他动作很隐蔽,我动作也不大,跟伸了个懒腰似的,几秒钟就结束了所以没引起什么波动。
后来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庆幸的。如果当时我挡不住挨他一下,不理他,今后估计天天会被他这样骚扰;如果跟他因此拉扯、推搡,马上会被头板报告管教,到时候我们这样的人必不可少的是会被戴镣链上的。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头板虽然不时还是有针对性,但不再那么明显,邓昆也没有再试探,后来的日子相对平静一些。

谁在挨揍

看守所的日子即使再平静也透着无聊、压抑,隔三差五听着其他监室不时传出的报告管教,有人打我。的嚎叫----这肯定是被打时被人控制住没有机会拍板的。还有半夜时分传过来的你为什么打我的质问声,紧接着一阵密集的噼里啪啦拍打声,这大概是睡觉时因太挤或别的什么原因打起来了。于是无聊的人们开始猜嚎叫的由来和打架的原因,别人挨揍、戴镣的苦楚,成了这些人开心解闷八卦闲聊的谈资,混不管自己也可能转眼间遭遇同样的命运。

为了咸蛋拼了

号友齐加菲常说:任何名人、总统、高官都不能让我低头,我只向现实低头,关在这里,命运在别人手里掌握,必须低头。这个十年前怀揣50元钱进京闯荡的年轻人,进来之前浑身上下净资产涨到了350元,号友经常开玩笑说他十年身家涨了七倍。进来的原因听起来很搞笑,因为欠别人钱还不了,别人不让他走,他打电话报警,结果却被警察以诈骗罪关了进来,他说:还是没经历过,早知道就不报警了。齐加菲跟我一样没有人给存钱,不能购物,但他总能想办法弄到吃的,比如跟人打赌,赢了,别人给他咸鸭蛋,输了,他替别人值班。咸鸭蛋是监室里的硬通货,因为价格稳定(3元一个),能长期存放,人们把它作为打赌、打牌的筹码,交易的支付方式。人们常说:你在外面有几百万几千万不牛B,在看守所里如果你有几箱咸鸭蛋就真牛B,想换什么换什么。为了吃,齐加菲会以一个班一到两个鸭蛋的价格替人值班。有时候四天他能值八个班。弄得他白天坐着都能睡着。虽然墙上看守所监规明确规定每天每人值班不能超过2小时,但为了吃的,他也是拼了。

在这里口谕大于监规

说到值班不能超过2小时的规定,我们监室还为此发生过纠纷争吵,差点打起来。监室值班一般由值班管教在板里按时喊换班,然后值班的喊下一班起床。一次,不知为什么,超过换班时间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三班的老张还没听到板里喊换班,老张想起之前板里响了一下但没说话,觉得可能板坏了,便叫四班的邓昆,而邓昆却以板里没有叫换班为由,继续蒙头大睡,老张已经值了近3小时的班当然不干啦,于是两人争吵,并差点动手,头板被吵醒,把两人骂了一顿才换班睡觉。
第二天,头板就此事召集大家开会讨论遇上此事如何解决。因为类似情况很多人都遇到过,一般情况都是超个15分钟,有时候会半个小时,还有一次可能管教睡太沉,忘记了,超了一个多小时都没叫换班。一边是墙上监规明确规定每天值班时间不能超过2小时,另一边又说要听管教命令才能换班,那如果管教命令和监规冲突,该怎么办?大家都想知道。听完大家的一通牢骚。头板给出了标准答案:值班时必须以板里管教的命令为换班依据,监规是死的,管教是不可违抗的,多值一会儿班又不会死,都是小事。
听着他的教导,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种依令不依法的做法,简直和那些执法者违法作为被要求出示依据时所作是领导让我这么做的。是上头的命令。的回答如出一辙。执法者和犯罪嫌疑人虽然行业不同,但理念却完全一样。
在这国,为数不少的地方或单位的领导,把他领导的地方或单位,当成他的封建领地,一切都将听从他的指令。作为领导,他个人一句话如同圣旨,下面的人必须执行;领导的话语在法律面前成了上位法,领导乐于享受言出法随的畅爽感;依法治国?看怎么理解了!
在押人员标准答案

和政府部门人员对外发言时有一个统一的官方辞令一样,看守所在押人员也有类似的要求;新人一般会被要求记住一些问题的标准答案,以应付可能的检查或参观者的提问(虽然可能性很小),以免胡乱回答出和宣传时不一样的答案,引起陪同者和来客的尴尬。
问题包括:监室里有头板吗?
答:没有头板,只有值班员
值班员是干什么的?
答:协助管教维持秩序协调生活事务
值班员是谁选的?
答:管教指派的,大家轮流做值班员,一个星期一换
监室值班的人员由谁安排?
答:管教每天安排值班人员班次。
监室生活安排,干活分派由谁安排?
答:都由管教安排。
这只是一部分,多的我也想不起来了。不过说到班次的安排,我想起一个小细节:每天下午板里要求监室报告班次安排时,虽然我每天都在值班,但不知为什么二板报告的值班人名单里却从没有我的名字。

从没见过传说中的阅览室

传说看守所设有专为在押人员开办的阅览室,据说每周二能把图书借回来看,但这只是个传说,从没见有人去过阅览室,更别说借书了。不过对此我已经替他们想好了措辞:你不能代表在押人员,所以阅览室不能为你服务。不是凭空想象,这只是借鉴去政府部门时领导:你不能代表人民,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回应模式。风场铁柜里倒有几本被翻烂的旧杂志,但只能周末有限的时间才能看。

在押人员比公益广告有爱心

平时人们就只能看着千篇一律的北京台,偶尔低声评论两句,例如一个公益广告中,一个孩子把听理财宣传的爷爷拉走,镜头一转,其他听课的老人在哭号养老钱被理财的骗走了,镜头再一转,孩子和爷爷看着哭号的老人们开心的笑了。看完人们就会说:这时候警察呢?这是要宣扬什么呢,这孩子分明是在幸灾乐祸嘛!
看着这群低声评论的人,我在想:这些人们想象中穷凶极恶、道德败坏的犯罪嫌疑人,其实也有自己正义感和同情心的。至少要比这个公益广告的导演有爱心。

关于正义迟到的扯淡

电视上,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在慷慨激昂的大声叫嚷:正义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似乎满满的正能量。监室里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扯淡,你他妈的把我枪毙了,正义再他妈的来出席了,我还能活过来吗?这句话是最他妈扯淡的。随即附和者众。看来大家深有同感。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深深体会公平正义的及时性有多么重要。

呼兰大侠七十三的养老问题

每到周六、日人们便不怎么再看电视,因为这时候难得的可以有其他的娱乐方式,打牌、下棋,在人们忙着赢咸鸭蛋时,我发现一个跟我一样没有参加任何娱乐活动的人七十三
作为监室里岁数最大的人,七十三似乎对及时获得公平正义的话题无感,也许看得太多不做指望了,平安生存才是他的目标。他的名字我不知道,大家一直叫他七十三是因为他今年73岁了。
和监室里其他人急于想知道自己案情进展不同,七十三却从不关心自己的案情,话不多,每天关心的只有吃饭、擦地、睡觉。干瘦的七十三身高大概一米六几,花白的头发几乎掉没了,剩下的在头顶周围稀稀拉拉的立着,略微佝偻着身子,嘴里只看到两颗靠左的门牙露着牙根向前长长的伸着。
七十三刚进来时,头板问他怎么进来的,他说打架,着实让大家吃了一惊。
七十三据说是北京人,在一个工地看大门,老板一个月给400元钱,管吃,因为一个老太太来偷工地晾的衣服,被他推了一下,倒地不起,老太太儿了把他告了,就进来了。核实身份时他说是密云的,但找不到他的身份记录,于是警察提审他两次后便再也没人提他,到现在已经几个月没人管了,他也不着急。于是人们开始揣测七十三是否有大案在身,甚至有人称他呼兰大侠。后来慢慢大概知道他不着急的原因,原来老人认为,在这里生活有保障,三餐不管好坏按时吃,身边有人说话,病了有人知道。虽然有时会受点气,但只要不是特意针对,日子还过的下去。看样子如果不出意外,七十三是想在里面养老了。
这让我又想起几年前北京站那个无以为生为进监狱养老而故意持刀抢劫的老人。
在这个电视上处处充斥着我骄傲我自豪我感动我感谢,幸福感爆棚的时代,还能时常看到这种事发生,想起亲身经历各种惨痛体验,忽然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真不知自己所处的和电视所说的是同一个时空、同一个国家吗?或者我穿越到了鲁迅先生所说的:满本仁义道德的字缝里满满的藏着吃人二字的历史年代?

猪养肥了再杀

一天早上加菲起床时抱怨晚上特别挤,转头才发现身边忽然多了两个人,原来凌晨两点多时又被送进来两个人。一般半夜都是新人送进来,新人通常都会去过渡号,没去过渡号说明过渡号放不下了,于是有人猜测,两人一起进来说明不是一个案子,两人穿的都是新号服,说明这批被抓的人很多,旧号服不够用,结论:这次是个大行动!

果然,新人说这次被抓很多人,是打击买卖增值税发票专项活动,他们是中关村那边的,据说很多公司都有人被抓,这两人一个是总经理助理,一个是公司财物总监。他们说很多公司都会多少买一些发票,平时没人管,等大家都习惯了,一个运动又把人抓进来,真倒霉。对此,见多识广的老炮们可不这么看,他们的话很直白:猪养肥了再杀。开始小打小闹抓你们也没油水,没意思。等有规模了,搞个运动一锅端,有成绩、有收获、新闻上还好看。瞬间我脑海里冒出一句:先放养,后围猎。这就是我进来前和国保谈的:生意太好会被老虎吃的现象的另一种体现和印证。


为了面子好看---倒车

也许为了分散大家对人多拥挤抱怨的注意力,这天头板出去见管教回来后宣布:往后我们监室也要像过渡号一样叠毛巾、放杯子,摆被子,因为管教认为那样摆,监控里看着很不错。在这里不得不说说过渡号的规矩了,被子褥子都叠成一样大小的豆腐块,被子放在褥子上摆在小板上,杯子把一律向外保持一个方向放在铁架上,牙刷牙膏放杯里,牙膏不许高过杯口,毛巾必须叠成被子一样,然后把四边在墙或板边上蹭平,把呈豆腐干状的毛巾无缝的一面朝外,放在杯口上。由于毛巾这个状态根本不可能干,一天下来通常使用时都是馊黏的。对于这种为了面子好看,不管大家健康的形象工程,人们都很反感。其实到了这边毛巾展开放置也很整齐,还能用上干爽清洁的毛巾,现在又要倒车变回去,只是为了监控里看着顺眼整齐。头板虽然也很有意见,但没办法,管教说的不管怎样都得执行。

取保候审了

7
5日上午吃过早饭,正在厕所洗碗,忽然我们有人喊我名字,探头一看,两个警察站在门口,看我出来就说:收拾你的东西,出来。低头一看浑身上下没有一样是我的,拖鞋是号里的,一身识别服等会儿要还给看守所,换鞋走吧。跟大家告别,找头板要回存物条,大家鼓掌欢送,开门,走。

前面走着,听着后面一个警察问:他什么事?另一个说:“64造影响。到监控室外,脱衣裤检查,防止带纸条出去,穿上衣服下楼,来到大厅,领东西、办手续,取保候审。到小屋里换回自己的衣服,再到另外一个屋照相核实身份,完事。
听俩警察在说早晨姜家文已经被辽宁警方接走带回当地了,我是第二个,接着还有三个要办手续。

一级看守所可以制定违法规定?

坐在大厅等,一会儿朱小平摇摇晃晃的从里面被带出来,在大厅另一边坐下,不久彩虹出来了,宽大的识别服挂着身上,人更瘦了。两人过去办手续,朱小平要求领取自己进来时的硬币,被告知钱被扔了,于是又和她们理论,彩虹也帮着据理力争,指出她们随意处置在押人员财物,侵犯个人财产权。但看守所方面却完全不把自己的违法行为当回事,理直气壮的说这是规定,这样一个随意制定违法规定的执法部门不知道是怎样评上要求严格的一级看守所的,完全名不副实。

理论间,忽然呼呼啦啦进来几十个穿号服的人,围在前台,接着进来几个警察,让他们都靠墙站着。于是办手续的便叫彩虹和朱小平到一边等着,这拨人办完手续再给她们办。彩虹被安排在离我不太远的地方,我过去,拉着手说了几句话,忽然一个警察冲过来,喝道:你们不许说话。我说:我们办完手续了,等着出去呢。警察凶狠的说:跟你说了,不许说话。过来拽着我胳膊就要往旁边拉。我说:你不能动手,有事说事。一个女警过来说:上边监控看着你们呢,规定不许说话,让领导看到会批评我们的,配合一下吧。彩虹说:有规定可以好好说,大家都不是不懂道理的人

担架上的标本

我们俩分两个地方坐下,看着似乎源源不断的人流,一拨拨的等待、办手续。忽然又进来一拨人,抬进来一个一人宽的担架上面一道道的约束带把一个人固定在上面如一个大蚕蛹一般,头上套着黑头套,头套外面捂着雷锋帽。放在地上很久悄无声息,一个警察傲慢的踱过去,双手抱胸,先仰头用下巴观察了一下地上的人,然后用脚把他头上的棉帽扒拉掉,再把脸上的头套弄开,继续以上帝的视角观察着地上的人。地上是一张年轻的脸,茫然的睁开眼,忽然发出一声哭号,接着越来越响,如呐喊般。上帝视角后退一步,看了一会儿,走了。

一会儿来了几个警察把蚕蛹上半身的约束带打开,里边的人就像破茧而出的蝴蝶,上半身略抬起,两臂左右张开停在半空,但因下半身还固定在担架上,就像破茧一半,被钉在标本夹上还未死透的蝴蝶标本。标本一直保持展翅的姿势,左右扭头用茫然的目光打量着四周。一个警察远远的对这边说:把你的翅膀收起来吧,进了这里你是怎么也飞不出去的
等所有人都办完手续,已经接近中午,几个警察和护士过来看着担架上展翅的标本说:还要给他抽血怎么办。几个护士表示不敢靠近,几个警察说:好吧,把他弄到号里,让里边的人按着给他抽。召来四个办完手续还没进去的人抬着担架走了。


万能的规定是这样

终于该给彩虹他们办手续了,我忽然发现不远处一个大概五十多岁个不高,显得老实巴交的男人安静的站着。原来这就是我们团伙犯罪的另一个同案。
那边,彩虹退购物卡时又被告知,因为她买过东西,所以要扣她5元钱购物卡使用费,彩虹当时就提出异议:凭什么扣这个钱。
外面任何美食城、盈利机构的购物充值卡使用后随时退卡都不扣手续费,反而看守所要扣这个钱,看守所的物品售价已经很高了,退卡还要再收手续费,执法部门什么时候变成为敛财收钱不择手段的盈利机构了。
可惜工作人员,依然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仍然是制式回答:规定是这样
那边,我那不知名的同案也领回一包物品在清点,不时说东西少了,得到的回答是:扔了。理由是:规定是这样


从小监区到大监狱

终于,在下午一两点左右办完了手续,出了监区铁门,各地方的车等在门口将我们分开拉走,我们襄阳是一个派出所长带两个警察在门口等着,和北京警察交接后将连夜把我们拉回襄阳。一个羁押的结束是另一个看管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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