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胖子:我为你鼓与呼,你视我如寇仇


首先跟各位汇报一下,昨天的事情还是前天那篇关于如何保命的文章的延续,被搞到派出所呆了一个下午和大半个晚上。派出所的警察也是奉命行事,没有对我有任何的难为或者恐吓。看他们的态度,我倒有些心生内疚。这些警察也挺忙的,要不是我住在他们的辖区,让他们处理我的事情,他们也不至于忙成那个样子。所以,走出派出所,我跟一挺有风度的警察告别,跟他说再见,他还开玩笑地说:最好别再这儿见。

是的,我也不想跟他们在那种地方见,尤其是不想在办案区被人家验血、验尿、留指纹。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我这样的文人,如果总是站在客观的立场上,不为这个伟大的时代讴歌,这样的待遇还是难免的。谁叫我们生在这个时代,还想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和独立的角度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想我就是这样认为:永远独立,不与权力苟合;一切谄媚的笑容都是人性可耻的衰退。

昨天走进办案区,当那些辅警凶神恶煞地检查我有无鞋带违禁品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被拘留的准备。那一瞬,我甚至有些释然,心想:能怎么样?好在在前天晚上他们来上门训诫后,我已经把上个月的信用卡和房贷还清了;下月账单还没来,估计到时候我也差不多能出来了。即使出不来,到时候,我也可以交代给家人来处理这件事,然后,我安心地在里面待着。我这个人到了这个年龄,说不上能做到心如止水,但至少也能做到波澜不惊了。坐牢就坐牢,有什么呢?

不过,我今天要跟大家讲的却不是我如何调整情绪的体会,而是我在办案区被关着的时候遇到的一件小事。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关了四个人,一个文化公司老板,他被别人坑了,告他诈骗;另外两个一个是打架的,一个猥亵的,一个是嫖娼的。要知道,大家那里,相互问问怎么进来的是件很正常的事。然后大家就聊天呗,当然,聊得都是自己对自己案子的分析,是不是会有事,有事会有多大等等。不然,人是很难在那种环境下熬时间的。

正聊着,进来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因为遇到了黑中介,在厂里干了十几天应该赚两千多块钱,他父亲病了,要结算工资回家,结果黑中介只给他三百。他不服,拿着菜刀去吓唬黑中介,结果被巡防队员当场拿下。说实话,这个小孩的行为正是我所担心的那类。大家知道,我之所以进去就是因为在那篇文章里说我很担心因为经济下行,会有大规模的失业潮,而这失业潮一出现肯可能就会导致犯罪率激升。这个小孩子的事情虽然是因为黑中介引起的,但是也是有一定的代表性。所以,他一说自己进来的原因,我们都万分同情,同时又为他感到惋惜,大家知道他这种在公共场所挥舞菜刀的事属于威胁他人生命,被行政拘留都是轻的。我还给他出主意,等下警察给你做笔录,你一定要诚恳地承认错误,争取从轻处理。

我们问他案情,他自然也要问我们的案情。当问到我的时候,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写了篇文章。你猜他怎么反应?他突然指着我鼻子说:你是反GM,你反D!他这个反应让我们很诧异,我倒是没说啥。文化公司老板对他说:你知道什么叫反革命?什么叫反党?他说:反正他不是好人。打架的那个人对他说:他不是好人?这个世界上有比他这种人再好的吗?那小孩子还不服,说什么我对国家有害啊,等等。我也懒得理他,任由他说。人永远不要跟愚昧的人讲道理,你的每一句善意的解释都可能被他理解为恶意。

也巧,这个时候,正好,派出所所长过来找我交流写文章的事情。因为其他几个取证的地方都被占着,我俩就坐在我们的留置室外交流。所长很和气,就问我写文章的动机,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其中,谈到失业潮可能导致恶性案件频发的时候,我就举了里面小孩子的例子,我说,虽然这个小孩子是因为黑中介进来的,但是,到了失业潮出现时,这样的事会很多,你们的工作会更加的繁重。而且,我补充道:你们在处理这个小孩子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他年幼无知,没有文化,父亲又生病这个状况,他这是事出有因,而且还没伤人。所长点头道:这事儿我们一定秉公处理,重点打击黑中介。又聊了几句,所长走了。

回到留置室,文化公司老板对那小孩子说:你看看,你那样对作家,人家还为你说好话,你还不谢谢作家?那小孩子眼睛一横,说:谢什么谢,他是反GM。猥亵那位在后面骂道:你就是烂泥,糊不上墙的,滚开。看那人很凶,那小孩子不出声了,跑到一边去坐着了,但是,眼睛里对我的那种敌视还是非常的明显。直到我出来,他也没有再跟我说一句话。也许,在他眼里,我跟恶魔一样可怕吧。这里要提一下哪个文化公司老板,他在这件事发生不久就被放了,临走时,因为留置室里比较冷,他把自己身上的那件马甲脱给了我。说实话,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如果没有那件马甲,我可有得受了。他这种老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因为他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有正确的价值观,尽管他平时可能因为生意的原因不敢像我一样发声。

这个拿刀威胁黑中介的小孩子其实就是我们这个国家普罗大众的一个代表,他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父母没有文化,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文化,只好出来打工,打工时也看不懂黑中介跟他们签的合同。发生了纠纷也不知道通过怎样的渠道维权,一言不合就动菜刀。脑子里稍微残存的一些价值观就是在学校里受到的阶级仇民族恨那种是非颠倒、黑白不分的仇恨教育,见到我这种人他就有莫名其妙的恨意,提到祖国就有无限的爱。只是自己为什么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他是从来不去问,也不想的,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走极端。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最后会遭遇什么,但是,我直到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我还在想着他那双空洞而无神的眼睛。

在回家的路上,我夹着我被警察家查过的电脑,微信里又有无数关心我的朋友的留言和问候,我忙着回复。当回复一个企业家的问题时,我忽然想到了这个小孩子,我就跟他语音了一下。他不无感慨地说:你为他鼓与呼,他视你为寇仇,你觉得值得吗?企业家这句话把我问住了,是的,我写的这文章看起来是为了为大众的利益,可是,人家大众理解吗?你为他们争取权利,向他们提供真相。可是,你进去了,他们照样说你是反GM,反D!

这个小孩子不禁让我想起蘸人血馒头的华老栓,想起了往谭嗣同身上扔烂菜叶子的北京市民,但是,我更多的想起的却西安那个拿U型锁的蔡洋,这个孩子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但是,他的内心究竟想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内心应该有说不出的一种压抑,一旦有了一个出口,那绝对是不可控制的。我在我那篇给我惹了祸的文章里担心的正是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小孩子,他有无缘无故的恨,他的恨是从小在学校里被培养的。加之以后在他的生活道路中,没有任何的顺利;家里又是那样的贫困,平时他吃的估计也很差,甚至没有过爱情,种种原因使得他的心理已经发生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扭曲。如果这次对他的处理过重,以后他出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想都不寒而栗。我不知道这样的孩子在中国还有多少?但是,这样的孩子都可能成为给我惹祸的文章中所担心出现的恶性案件制造者。

回到家里,有一个朋友用微信问我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我又把这个孩子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她想想,说:没有无缘无故的可恨,有没有无缘无故的可怜。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有一点是一定的,他即便是被公安机关从轻处理,他也不会觉得你跟所长说的话对他有什么实际性的帮助。如果未来真的有一天你驾车经过某个路口,他们在闹事,他会毫不犹豫地将U型锁砸到你头上的。
躺在床上,我吃了感冒药,临睡之前,我一直在想这个孩子。他永远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我做的事是对他有什么用处。那么,我还要为他争取利益吗?会的。使这样的孩子无法摆脱愚昧的罪魁祸首是什么呢?其实,是烙印在这种孩子血脉里、与生俱来、难以攻克的一种不对称:信息不对称。资源不对称对一个人其实并不可怕,它或许会使我们的起点比别人落后一些,做事辛苦一些、曲折一些,奋斗的速度和上限低一些,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你肯奋斗,有点脑子,你总会有一定的回报。最危险的是:你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恨,你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永远被人欺负会被人骗。所以,尽管这个小孩子对我如寇仇,我依旧会为他鼓与呼!因为他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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